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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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今日的九年时间里,她认定了覃一沣是杀父仇人,弑兄恶人。

  那时候他问她为什么在她心里,他一定是她的杀父仇人?

  是那时候她被鲜血染红了眼睛,认定他那晚不在屠神寨是同官兵站定一线。

  她的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砸向胸口。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记恨错了仇人。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都误解了他。

  听闻昨夜孟珒修在覃一沣那里过夜,孟炳华一大早便吩咐下人准备好早餐,中式西式都有,摆了满满一桌子。桌上只他一个人,翻着报纸,慢慢等着。

  “说夜里醒过一次,本来九爷吩咐小厮送少爷回东苑,可少爷起身喝杯水后没走,又歇息下了。”刘克在一旁重复着昨夜那个小厮的原话。

  报纸掩掉整张脸,瞧不见表情,就看见报纸后面那人点点头,翻开下一张。

  “曼新起了吗?”

  “起了,昨夜睡得早,说老爷这几天会带她去舞会,得把精神养好。”

  孟炳华叠好报纸,将桌上的碗筷又摆弄了一番:“女孩子就喜欢这些,前几日听她提起喜欢丰伊斋的裙子。”

  “提前去了,但是被人先买下了,已经联系北平那边再调一件过来。”刘克说。

  “一样的?那丫头不会喜欢,将师傅请过来,照她喜欢的样子做几件。”孟炳华满意地看着摆放整齐的碗筷。

  “这就去。”

  刘克在路上碰见梳洗好的孟曼新,说给她准备了惊喜,乐得丫头在长廊里翩翩起舞,少女的笑声乘着风从宅子里飞出了院墙。

  孟炳华抬眼,就见明眸白齿的少女向他走来。他嘴边的笑容和蔼又危险,今夜开始他便要带着她去天津城里的各大舞会,去荡漾去绽放。

  想到此,他觉得这是个明媚的早晨,只是除了到最后,饭桌上也只有他跟孟曼新两个人。

  九州商会下有不少的小散铺,大多是从八大家的家族里散出来的,分支一多,散铺便生出了不少。可是铺散心却不散,铺与铺之间连着线,生意门挨着生意门,散铺们感情也浓厚。

  缺月坞自从加入商会,独一家,便划入了散铺里,于是应酬也跟着多了起来。晋秋拒了几张折子,最后惹得其他铺子多了怨言,晋诚便给揽了下来。

  “反正他们只知道缺月坞的老板姓晋,是男是女,谁也没问过。”

  斗三两的夫人把小十一炖了汤,安抚了斗三两好几天,给他新找了个玩意,踢毛毽子,顺手给晋秋也做了一个。

  鸡毛做的毽子轻飘飘的,晋秋总踢不上,最后累得瘫坐在院子里,两眼一翻:“去他的!”

  晋诚黑脸,头一次觉得他终于能够体会当年当家的说的“教育问题迫在眉睫”了。只是他不敢教育他姐,于是蹲在他姐边儿上,问:“那到底去还是不去?”

  “去!怎么不去?听说这些小舞会里也有不少漂亮千金,万一看上……”她话没说完,晋诚就红脸跑了。

  晋秋摇摇头,果然还是宋家小姐才是晋诚的心中第一花。

  没了晋诚在身边晃悠,晋秋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慢。开始的时候她还去翠悦轩找鸢月喝喝小酒,再听鸢月唱两嗓子,等天黑了再回家,倒头就能睡。后来她发现,不能再倒头就睡了。酒喝多了,她老梦见当年屠神寨燃起的熊熊大火,夜里惊起,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

  她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个被惊醒的夜,窗户半掩着,从这里看过去,能瞧见半个院子还有一片乌黑的天。院里空荡荡的,晋诚不在,连吵闹声也没有。

  她穿了件单薄衣衫,光着脚,推开门往外走。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她站在院子里瞧了半天,觉得那月亮看着真好看,不知道从哪里来,寻不寻得到影子。这样想着,连缺月坞的门也被推开了,朝着月亮的方向去,她走,月亮也走。

  她穿街过巷,一路寂静,到日租界的时候,里面还亮着灯。她站在租界外往里瞧,那些灯颜色亮丽晃眼,瞧着就不好看,不像月亮一样纯净洁白,她挪开脚步,继续追赶月亮。

  魏箐刚来屠神寨那会儿,她总缠着他给自己讲《山海志怪》,她现在还记着一则,叫《夸父逐日》。光着的脚丫踩在生出暑气的地上,她想,是不是也要给自己编上一册,就叫《晋秋追月》好了。

  一直到走累了,想歇息了,她才停在一尊石像前喘了两口粗气,擦掉额间的汗,抬头才发现,她竟站在孟宅门前。

  屋檐边上悬着两个灯笼,是中秋的时候挂上去的,借着月光还能瞧见里面燃了还剩一半的蜡烛。门把好像落了锈,大户人家,也不找人擦擦油……

  她就那样坐在石像前,歇息得气匀了,便跷着二郎腿将整个宅门仔细打量着。说来也奇怪,这月光虽然明亮,将暗街也照亮了半条,可竟然还能让她清晰地瞧清门上的纹路。

  她记得出门前,放在床头边上的西洋小钟嘀嗒嘀嗒转到了凌晨两点的针上。算算时间,这会儿也快三点了,她的心情这时候好得出奇,几日来的阴郁都消散了。

  从那以后,每次晋诚出去应酬,她便趁着月色在街上走走停停,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每一次,最后停下的地方,都是孟宅门口。

  这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连最亲近的晋诚也不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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