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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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上抽屉,覃一沣跷腿坐在太师椅里,他仰头,先瞧着的就是挂在墙壁上的那盏电灯,里面的灯丝生出光,将整个屋子照得通亮。

  他反问:“在学堂里待得习惯吗?”

  “开始的时候倒不习惯,时间长了,便好些了。”孟珒修顺口答着。

  “当年你走后,父亲不舍得,可是又想,总该让你出去闯闯,去见见外面世界的样子,心里也就开阔些。”

  那时候他每日跟在孟炳华身边,闲时聊得最多的,就是孟珒修在外的生活。担心儿子的孟炳华托了不少人照料着孟珒修的生活,听闻他在外的一点一点变化,也就慢慢放心了。

  “外面的世界跟这里,不一样。”孟珒修回忆着在国外的生活。

  当年他坐上越洋的轮船,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踏上一片新的土地后片刻烟消云散。那里的世界是自由的,是高谈论阔的,不像他的国家,每一日都被黑云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内忧外患。是他在大海的那一边,望向他的国家时,脑海里唯一浮现的四个字。

  “那时候在宋老爷子家,你的学生曾问过我,是不是会支持你在这片土地上做的一切?我说会,没有条件。”覃一沣坐直身子,视线与他交错。

  “这句话,是我对你的承诺,若我活着,它就不变。”

  放在膝上的双手一颤,孟珒修不可置信地抬头,瞧见的是覃一沣无比坚定的眼神。他双眼湿润,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覃一沣身上的与天宽阔的信念。

  他听见自己的回应:“谢谢。”

  那一夜,孟珒修在覃一沣的房间里待到深夜。他们聊了许多,关于孟宅,关于屠神寨,关于祖国的未来……

  那时候,孟珒修才惊觉,他心里同覃一沣暗暗较劲了许多年,于覃一沣来说,不过些缕云烟。更甚的是,他一直被覃一沣放在心里。

  他想,他们是兄弟吗?不是,甚至他这些年一直觉着,于他而言,覃一沣存在于孟家,便是在提醒着,有个人曾经见证过他当初如何深陷在黑暗里与泥同淤。他孟珒修,如此出身,也曾陷于淤泥里,想来就觉得可笑。

  可是这一夜,他才知晓,覃一沣一直在仔细保护着他。

  出门前,他问坐在太师椅里的人:“曼新同你,是不是……”

  “父亲同你说了?”覃一沣掩着额。

  说了。傍晚覃一沣去瞧孟炳华时,孟炳华正在同刘克交代婚礼的细碎事,他在一旁听着,才知晓了是为覃一沣和孟曼新准备着。

  孟珒修没有说话。他心里觉得不妥,可是那时候在孟炳华房间里不敢说,在这里,又不知该怎么跟覃一沣说。

  “我说我会照顾她。”覃一沣缓缓开口。

  孟珒修急了:“以夫妻之名?”

  “父亲是这样想的。”覃一沣站起身,拉了拉滑落的衫子,走到窗边,打开些缝隙。

  “你明明知道曼新喜欢你,你这么做会害了你们两个人。”他顿了顿,“你不喜欢她,你的心不在她那里。”

  风吹进来,将桌面上的宣纸吹乱。

  覃一沣低垂着眼,似是无奈,却又坚定地说:“我会想办法。”

  一直到冬天的雪飘飘洒洒落了下来,孟曼新才肯出门。

  学堂许久没去了,落了不少的课业,宋采芸和顾罗安来瞧过她几次,常常讲起学堂里的事。只是聊不到两三句,她便借口身子乏了送客。

  孟珒修给她送了不少书来,说是给她解解闷,只是她说瞧着头疼,拢着一摞放在角落里积了灰。

  那段日子孟炳华身子欠安,在屋里养了好些日子。瞧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某一日,他想起什么,唤了刘克来,说了两句话,穿戴整齐后,把覃一沣叫了来。

  养病的日子里,生意全是覃一沣照料着,他自然安心,从来不多问。有些时候覃一沣来见,他大多都睡着,听刘克说每次九爷都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这孩子有心、孝顺,就是可惜他娘没赶上享福的时候。”孟炳华支着身子坐在床头,刚服了药,嘴里苦涩。

  刘克宽慰他:“兰姨太若是地下有知,也欣慰。”

  门外响起脚步声,孟炳华挥手,示意刘克不要再提,又遣他去开门,自己从床边捞了件外套披上。

  肩上有雪,覃一沣在门边抖落掉才跨脚进来,欠身:“父亲。”

  床边放着张小凳,孟炳华招手唤他过来坐。

  “宋老爷子那边去过了吗?”他嘴唇没有血色,人看着苍老了不少。

  覃一沣答他:“去过了,宋老爷子也乐意。”

  孟炳华点头,刘克送来药,覃一沣伺候着他喝下。

  一碗苦汤下了肚,孟炳华倒是恢复了些精神,又说:“曼新呢?我这些日子也没能去瞧她,她的胃口可好些了?还是得常出去走走,闷在家里容易闷出病来。”

  “珒修常去瞧她,身子养得是不错,就是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发呆。”他白天在商会里留得晚,等回来想去瞧她时,丫鬟说人已经歇息下了,倒是孟珒修跟她碰面多些。

  孟炳华听着担忧,想起身去瞧瞧,被刘克劝了下来。

  “外面风雪大,您身子还在调理着,这出去了要是再染了寒,又得吃几天药。”

  覃一沣也劝,最后人被按在床上,没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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