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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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越来越崎岖,四周的山峰高高低低。沿途偶尔能看见几个放羊人驱赶着羊群。

  司机用当地话向严行说了句什么,严行也用当地话回答,两人攀谈几句。虽然严行还会说当地话,但我听得出他的口音十分生硬,有几个词几乎就是普通话的发音。

  终于,薄暮笼罩大地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马平村。

  付钱下车,我攥住严行的手,冰凉的。

  “别怕,我在呢。”我小声安慰他。

  他紧紧抿住嘴唇,垂眸不语。

  站在村口一眼望去,马平村大都是裸露出砖石的暗红砖房,最高的不过两层,其中还混杂着几栋土墙房子。通向村里的路虽然是沥青的,但很窄,高高低低,看上去十分破败。

  严行站在村口,很久,他才说:“这地方就是这样。我记得我妈去世的时候……那时候她病得很重了,家里人才说要往医院送,但是半路上,她就走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总算明白严行的遭遇——他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偏远而闭塞的村庄,大概连去县城的次数都少之又少。所以尽管他出逃时已经十三岁,但他仍然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十三岁的严行就那么光着脚,在漆黑的夜里骑一辆自行车仓皇逃窜,他一头扎进未知的世界,恐惧,无助,又想拼命活下去。

  然而这个世界回馈给他的,全都是伤害和耻辱。

  第66章

  傍晚时分,马平村笼罩在沉沉暮色里,天空是清透的深蓝色,一弯月亮高悬于我们头顶。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亮着暖融融的灯,从窗户里飘出一些辣椒爆裂在热油里的香味。

  如果不是知道严行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我几乎会觉得眼前这一切是优美温馨的:农人归家,田园祥和,远处群山温顺地隐没在暮色里。

  可一想到严行的事,我的心就越发沉下去,连沉沉暮色都宛如一只巨大的黑洞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们一头扎进去,不知道将会遇见什么。

  马平村位置偏远,这会儿又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我和严行两个生人忽然出现,自然引来不少目光。很快就有两个中年妇人走上前来问话,她们用当地话问,严行也用当地话答,没说几句,其中一个就表情激动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我和严行就站在村子主干道旁的一颗石榴树下等待,没多久,一个穿着件黑夹克的男人匆匆迎上来。

  他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短短的寸头,脸上的皱纹虽然有些重,但人看着挺精神。

  “你好你好,你……”男人和严行握手,说的是流利的普通话,“你就是马叔的儿子?”

  严行点头:“是我,马金银是我爸。”

  “哎!我是说看着你有点眼熟,我是张安国,现在担任咱们马平村的村长。”

  原来是村长。

  “啊,是村长啊,”严行客气地笑了笑,“那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听孟大姐说你也好多年没回来了——来,咱们去屋里坐着说。”

  我和严行便跟着张村长到了他家,是两间平房,地方小,但是房子挺新,看得出是新盖的。

  张村长很热情地叫人送了几个菜过来,又开三瓶啤酒,我们三个一人一瓶。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无论严行他爸当年到底死没死,起码严行没有被当成凶手。

  张村长显然是听其他村民交待过一些严行家的事情,说起话来十分小心:“小马啊,你这是从哪回来的呀?一路赶过来挺累吧?”

  严行笑笑,没有纠正村长的称呼:“还行,不累,从西安过来的。”

  他语气轻松,可我知道,他一定比我更紧张。

  “哦,哎,那也够远的,主要是咱村这地方偏,”张村长笑着叹了口气,把桌上的一盘凉拌猪肉朝我们这边推了推,“来,你们多吃点啊。”

  张村长仰头喝口啤酒:“小马啊,你家的情况,我也大概了解过,我刚来马平村的时候,马叔他还在世,他……确实是脾气不太好。我记得当时我带着扶贫办的领导挨家挨户走访调查情况,马叔他还轰我们呢……”

  十三年前严行真的没有烧死他爸!

  严行手一哆嗦,筷子上夹的醋溜白菜倏然掉落。

  “张哥,”我连忙接过话头,“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我是山东人!国家搞扶贫把我调来的嘛,哈哈,不过来咱这儿也有……哦,也有八年了。”

  “那真是挺久了。”

  “哎,是啊,咱这边儿穷,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来来,喝酒,小马回来一趟不容易,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我和严行对视一眼,心里都确定了:严永宽的司机没说假话。

  啤酒喝完,张村长又取出一瓶白酒,他喝得两颊通红,显然有些醉了。他亲热地搂着严行的肩膀说:“小马呀,我跟你交个底,我过来之前,马平村的风气是真不行!我调过来第一年,还有个男人把他媳妇打得住了半年医院,哎……哥跟你说实话,哥觉得你小时候早点跑出去,挺好的!你要是继续待在家里,那还指不定被你爹打成什么样儿!你爹啊他真是马平村出了名的混,哎,你这孩子也是受苦了……”

  严行脸色苍白,笑得勉强:“是,张哥,我那时候是待不下去,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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