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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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水师大惊之时,战船上有人宣读了圣旨,诏何少楷毒害祖父、欺骗军心、兵谏谋逆、冤杀将领等不忠不孝不义之罪,诏其妹何氏勾结属国、图谋后位、行刺凤驾、祸国殃民之罪,诏襄国侯府抄家恤军、何少楷明正典刑、坐其九族、流配为奴之罚,诏江南水师都督何善其革职圈禁、养老善终之圣意,亦将水师兵谏事败受降之诸事昭告军,并宣了降者赦罪的旨意。

  没人怀疑有诈,只是很难相信少都督会毒害祖父、欺骗军心,很难相信孙小姐会勾结属国、刺驾祸国,更难相信的是仅仅一日夜,兵谏事败,何氏满门病的病,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江南大族,三代戍江,说没落就没落了,简直像听戏文一样。

  一道圣旨,几布袋的人头,动摇了十万水师的军心。

  曾陪何少楷进宫面圣的几位老将难以相信受其诓骗煽动,更有两人不满何善其被革职,当场率部哗变!

  却不料,江上忽然战鼓雷动,江北水师竟奉旨出兵拦路。

  与此同时,战船之上探子齐动,顿时酿成大乱。

  自从淮南道的兵权收归朝廷,几位老将也曾怀疑水师军中有圣上之人,可大军二十万,一不能明查,暗查又如同大海捞针,反把自己闹得疑神疑鬼的,那段时间看谁都像探子。今日,安插在军中的探子们一齐动了手,老将们才知,原来皆是些不起眼的兵。

  没有那个身在高位的将领对这些兵有印象,唯独经常厮混在一起的同伍之人认得他们,那个老实巴交、总受欺负的周子,那个成天耍懒、喝酒赌钱的大刘,那个巴结上官、见风使舵的王,那个发了饷银就逛妓船的李麻子,那个一心想立军功,却因出身寒门而不得志的小于……

  周子平时被兵痞欺负,总默默挨打不敢吭声,今日却徒手捏断了人的脖子,惊了同伍的弟兄。

  李麻子成日赖在女人被窝里,身子被掏得瘦干干的,下了江向来游不了多远,今日却一刀扎穿了两人!

  这些人太多太多,皆在军中毫不起眼,唯有一人是个都尉,趁一个老将分神不备之际,从身后将其袭杀,其副将跳入江中欲逃,却被江北水师营中的一群水鬼活捉。剩下老将率部鏖战,约莫千余人被射杀在甲板之上。

  从哗变到平乱,仅半个来时辰。

  这十万江南水师原就是何少楷给自己留的退路,算计着万一事败,可由停靠在堤口的战船接应逃往江心,随后下淮水,投靠淮州叛党,与岭南、淮州叛军合成一股,回攻汴都。

  但何少楷事败身死,江北水师拦路,两位老将率部哗变又遭大败,眼看着岸上的大军都降了,江上纵然还有不甘之人,也不敢再莽撞搏命。

  这天傍晚,捷报传入宫中,江南水师返回军营,上缴兵甲舟船,等待兵乱平息。

  江北水师都督章同伤得重,江浪又大,军医们不敢拔刀,费了好些时辰才把那把虎刀给锯断。州军紧急在堤上清出条路来,赶来辆宽敞的马车,将人送回了都督府。

  刀是军医们取的,论医治刀箭伤,军医比御医院的圣手们还有经验,刀取出之后,几位军医直道万幸,章同挨这一刀时,刀在甲板上擦得热,入肉之后封了血脉,故而出血不多。刀拔出来之后,御医们把御药当白药使,又幸亏此前圣驾遇刺时,皇后曾教过御医缝合伤口之法,事后御医院奉旨打造医疗器械,没少在猪羊皮上练手,这才为章同缝伤止血,敷药开方,轮流守在榻前,按时诊脉施针,如此折腾了三日,烧热才有了退下去的迹象。

  三日之后,百姓走出家门,都城已然是旧时模样,唯有长街上青石缝里的血、北城墙上粗如人臂的深坑、官道上密密麻麻的箭孔和城东那些封了的朝官府邸在提醒着人们肃清朝堂的惨烈。

  此时已临近年关,街市上却冷冷清清的,明明叛乱已平,肃杀之气却仍未消弭。百姓出门采买年货,无不行色匆匆,莫敢高声喧哗。

  往年总是往来热闹的襄国侯府,今年被禁军严守着,街口连辆车马都不让过。

  离除夕仅余十来天的时候,傍晚时分,一辆华车停在了侯府门前。

  大门敞开,禁军跪迎,来人缓步进了侯府,晨光洒在腰佩之上,云龙吐瑞,玉气清冽。

  府库已被抄空,哪怕庭前院后洒扫得干净,也掩不住破败之相。东苑暖阁里,汤药味隔着老远就能闻见,没进院子就听得见咳嗽声。

  现如今,襄国侯府里只留了几个伺候膳食、汤药和洒扫的下人,加上管家,统共七八个人。

  管家慌慌张张地跪迎帝驾,“老奴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暖阁里,丫鬟正在榻前侍药,听见帝驾到了,手一哆嗦,半碗药泼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抬眼就瞥见了一双华靴,半幅衣袂,似如水月华,天霜淡云,入了人间楼阁。

  “奴婢叩见陛下!”丫鬟伏在地上,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儿。

  “汤药都服侍不好,还不下去重新煎来?”步惜欢瞥了眼地上,话音淡如秋风。

  丫鬟仅听这散漫的语调就能想象得出年轻帝王的雍容风华来,可她不敢抬头,连收拾只药碗都慌慌张张的,根本不敢有片刻的逗留。

  丫鬟退下之后,暖阁里只剩君臣二人。

  “陛下……”

  “爱卿身染重疾,不必拘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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