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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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修扬了扬眉,讥诮的神情尚未淡去,眉宇间又添了几分诧异的神色,仿佛不解此意。

  暮青道:“我的话有错吗?我敬佩你精忠报国之志,也承认你的赫赫功绩,可你若非生在元家,当年离家从军,军营又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不论你家中在你身上打什么主意,你总归是因为生在元家才能如此由着性子。你的战功靠的的确是一身真本事,但以朝堂当时的政争局势而言,你若不是元修,任你有战神之能,边关帅印岂容你掌?”

  “西北戍边,艰险苦累你甘愿,渴饮胡血你快意,你虽与家中政见不合,但当时废帝之机尚不成熟,家中逼你不紧,到底是由着你过了十年想过的日子。直至两国议和,你班师回朝,生父利用,伤了你的骄傲;姑母逼迫,使你苦闷煎熬;情场失意,令你不甘戍边;兄长暗害,叫你心痛欲绝。你人生前二十年没受过的挫折,一股脑儿全尝了,这世间有越挫越勇之人,也有一蹶不振之辈,你两者皆不是,你只是遭遇变故,改变了报国安邦之志罢了。”

  “元修,这世间没人能够选择出身,你生在元家,身陷于两难的境地,怎么抉择都在情理之中。我的选择,你的选择,都不过是各有缘由罢了,哪怕你我为敌,我也不会怪你。让我失望的是你身为一军主帅的不作为和身为朋友的背叛,就算你能把我带回盛京,你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番话说罢,暮青转身就走,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暮青回头,冷厉的目光撞上元修炽烈的眼神,那眼神太复杂,似混沌中坠来的铁石,焚着烈火,势欲吞人。

  暮青捏紧掌下的梭刀,眸中怒意一绽,仿佛满江灯火齐放,摄人心魄的绚烂。

  元修发力将暮青扯向自己,二人猛地撞向窗台,两名侍卫不敢回头,只是挪近两步,将窗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舱室里暗了下来,江上的灯火从侍卫之间的缝隙里透了进来,一缕一缕,流漫陆离。元修拥着暮青,当年马背上教骑,地宫中拔箭,都督府中宽衣受检,中军帐中负气争吵,少女的眼眸、玉手、话语乃至方才出水时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皆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交替着,如梦似幻,刻骨铭心。

  “阿青。”元修嗓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悲痛,“当年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我不想回到从前,不想回到失去所有的那一天!那一天,连你都走了……”

  暮青说不出话,元修太谨慎,明明收走了她的刀甲,近她身时仍然封了她的穴道。幸运的是,梭刀被她紧紧地捏在掌中,不至于掉落,但也经不得大晃……

  就在暮青担心时,元修克制地放开她,走向了门口。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指一弹,解了她的穴道。

  暮青的身子骨儿猛然一松,急忙收掌,梭刀滑落的瞬间,被她死死地捏住了尾尖。刀尖儿从袖下露出,寒光一点,惊心的雪亮。

  元修拉开房门,眉头一蹙,刚要转身,江上忽然传来骚乱声!

  元修循声望去,暮青手指一勾,梭刀瞬时归于掌下。

  这时,侍卫已将门窗阖紧,江上人声消寂,灯火层层灭去,一道呼喝声从下游的水师船队中传来。

  “禁令!江上宵禁,画舫休歌,民船靠岸,官船受检,凭文通行!即日起,聚赌喧闹者杖,夜聚晓散者斩!”

  元修守在门外,侍卫过来唤了声主子,同时呈上了一封密奏。

  元修展开一看,看那身影似乎愣了一愣!随即,房门打开,元修又进了屋。

  暮青仍在窗边,她没问出了何事,只是看着元修。

  元修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密奏递给了暮青。

  暮青接过来一看,纸上只有三两行字:

  奏:九月初八,四更时分,延福宫失火,大图帝及太后驾崩。

  第46章 猜心博弈

  这一夜注定漫长。

  船灯尽灭,江上一片漆黑,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画舫和民船借着月色依序往岸边靠拢,幽波荡漾,那游动之物激起的水波丝毫不惹人注目。

  在盐运船队上游不远处,缀着一艘乌篷小船,船夫是个驼背老翁,撑杆摇桨,行动缓慢。船尾的背阴处,江面下缓缓地冒出颗头颅来,鹤发覆面,貌若水鬼。

  那人出水一跃,若一片孤叶飘来,落船无声,驼背老翁却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

  梅姑空着手钻进篷子,坐下之后绕动手腕,江面上隐约有一缕寒光晃了晃,少顷,一只包袱凭空出水,滑入了船中。

  驼背老翁一边撑船一边暗啐:世上把神兵当鱼钩使的人,怕是只有这梅老婆子了。

  “何物?”驼背老者问。

  不料话音刚落,梅姑就骂了一声,“混账登徒子!我宰了他!”

  梅姑撂下包袱就走,刚转身就咦了一声,旋即又转了回来。这包袱是少主人此前在镇子上穿的那件袍子,里头包的是女儿家贴身的衣物,衣物上头压着双靴子,靴头朝上,开了道口子。这口子开得很不寻常,且很眼熟。

  梅姑在神殿藏了三年,知道暮青的靴中藏有梭刀,一瞥见这道口子,便将靴子提起来捏了一捏。此举本是想确认梭刀已被取出,不料靴子刚入手,靴底异样的触感就令她一愣,猛然将靴子翻了过来!

  靴底刻着三个字余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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