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昀凰目光凝结,长眉扬起,深瞳里寒意如芒迸现。

  “哦?”尚尧漠然挑眉,不置可否,却感到身侧昀凰的身子朝自己靠紧了一分,她一言不发,神色如常,只有他能觉察到她身体微微发僵。深垂的广袖之下,他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诚王笑得讥诮,探手入袖,取出一物,轻飘飘抛在昀凰面前。

  昀凰脸上血色倏地褪尽,淡漠神色如薄霜片片瓦解,长睫颤动,眼前再看不见别的,耳边也听不见别的,只有这一方褪色起皱的白罗帕,上头半幅未绣完的图样,线丝鲜明,栩栩如昨日方才落针。

  母妃的女工,是从小看大的,一针一线,再无他人可效仿。她竟照着那幅画绣了,连题画的字也如描下来的一般……那幅日夜端详凝望,刻进了心底,刻进了魂梦,怎么也淡不去,忘不了的《莲花色女图》。

  昔日画扇,已成心底焦痕。

  眼前绣帕,令焦痕上绽开裂口,深裂入骨,血肉模糊。

  恍惚中,又听见耳边有水声泠泠,是辛夷宫檐下雨帘如织,玉阶生水雾;是自己斜卧在母妃的锦榻,似醒非醒的摇着一柄新扇,合着雨声,轻敲玉枕。

  “昀凰,你换了扇子。”

  “是,母妃……”

  “还是那旧扇子好看,你去换来。”

  “那扇子已被我不当心烧了。”

  “哎,画上的字也烧了么,我真喜欢那字,总觉着在哪里见过。”

  “那字有什么好,母妃的字才好。”

  “我……是了,我会写字。”母妃痴痴想了一刻,忽的欢喜起来,唤人拿来笔墨,在纸上写下了“莲花色女图”。她端详片刻,摇头道,不像。其实笔触是有几分像的,毕竟少桓和母妃习的是同一个人的字。怀晋太子惊才绝艳,弱冠之年,他的字已被太傅苏焕推为青出于蓝。母妃年少时,跟随父亲在怀晋太子身边侍读,却是太子亲自指点她习字。少桓自幼失怙,追怀父亲,时常临习怀晋太子的字帖。母妃是女子,心性柔弱,自然是少桓的字里风骨与怀晋太子更像些。

  那柄画扇,原以为母妃从未留意,殊不知她是看在眼里的。

  那日母妃竟像是魔怔了,反反复复写那几个字,定要写得像了才作罢。谁也不知她为何如此执拗,要将“莲花色女图”几个字写来作甚。

  如今昀凰终于知道了。

  母妃照着她记得的样子,将烧焦的《莲花色女图》重新绣了出来,将少桓所题的字,也绣了出来。她是什么时候绣的,昀凰竟不知。每日都陪在她身边,直到离宫和亲之日,也不曾见过。难道母妃是在自己离开之后,是在辛夷宫中独自等待的时日里,一针一线绣出了半幅,被送来北齐的路上也随身带着,日夜绣着。

  母妃遇害坠崖,随行之物都成了遗物,都被送入宫中。

  这幅未完成的绣帕若是她随身所带,早也随她消失于断崖之下,寒江之中——然而,它轻飘飘从诚王袖中飘落,完好无损。

  上苍可有仁心,令物如其主,人如此物,历劫犹存!

  一口冰凉气息凝窒在胸口,昀凰骤然长抽一口气,想从尚尧掌心里抽出手来,想要拿起白罗绣帕。然而尚尧的手坚定如铁,纹丝不动,不肯放开她颤抖的手。

  “皇叔的意思是,太妃尚在人世?”尚尧平静开口,语声冷肃。

  “若我孩儿的命在,太妃的命就在。”诚王一字字道。

  “如此说来,这三年间,太妃是在皇叔手中?”尚尧目光如锋。

  “陛下以为呢?”诚王眯了眼,笑得意味深长。

  未待尚尧开口,昀凰却也笑了,笑得凄楚。

  “母妃还在,她真的还在……”昀凰转头望了尚尧,切切又怯怯,直唤了他的名,“尚尧,这是真的,对不对?”

  “是,太妃还在人世。”尚尧低头凝视昀凰,语声轻缓如对孩童耳语,“她还在等着与你相见。”昀凰靠在他肩头,仿佛靠着天地间唯一的依凭,苍白如纸的脸上笑意微弱,“哪怕这样骗骗我也好,也好。”

  尚尧一窒,竟说不出话来。

  昀凰缓缓回眸,看了诚王,“可是母妃并不在他手中。”

  诚王脸上变了色,一言不发。

  昀凰胸中翻涌,被那团冰凉气息迫得声气断续,骤然而至的惊与喜,被清醒过来的理智绞断,残余一线希望,支撑着她的意志不被再度落下的绝望压垮。

  “如果母妃在你手中,你不会等到现在走投无路才用她来交换。”

  昀凰一字字道。

  诚王死死盯着她,森然冷笑不语,心中也自悚然。

  一介女流,竟好冷的心志,如此变故之下,亦不受惑乱。

  “是谁给了你这方绣帕——”昀凰双眼赤红,却没有泪,一抹妖异的血色自眼底升起,凌厉如欲噬人,“说出来,容你换一命。”

  诚王纵声长笑,嘶哑的笑声回荡在殿上,“你以为普天之下,谁人敢指使本王?一个疯癫老妇,不值得本王出手。可若是你们定要斩尽杀绝,不放过无辜稚子,本王也少不得让你母妃身首异处来陪葬了!”

  昀凰眼中妖红之色暴长,霍然长身而起,反手拔出尚尧的佩剑,铿然龙吟声里,剑光如练,杀气如瀑,一剑直指诚王咽喉!

  剑光掠起的刹那,哑老已纵身扑上,袖底双刃齐出。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