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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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钺再抬眸时平视前方之时,一扫之前的雾气,眼神中充满了狠戾。

  他说:“我恨。”

  没有人天生就会杀人,即便是从小骑马练剑的齐钺也一样。

  当他在二十岁那年走上战场,手中利剑第一次刺穿敌人胸膛时,那种可怕的阻力与顿感,活人在死亡前绝望的抽搐,让他的小臂无助地打颤。

  他永远也忘不了。

  “懿儿你知道吗?”他幽幽地开口,“不管是北夷人还是隗明人,鲜血都是一样的滚烫,就那样洒在我的脸上。”

  他从那一刻开始真实地感受到战争和死亡,也是在那一刻他发誓,要平息这一切,不让更多的人体会到当中可怕的感觉。

  可是热血是一回事,经验又是另一回事。

  那时的齐钺太年轻了,不可避免的走过弯路。

  “好在上天待我不薄,我还有机会再来一次。我要尽快平息战乱,减少伤亡……”

  一杯萃了布吉娜的毒酒又何妨。

  “更何况我还有你。天知道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北境大营,有多想跨上枣雪飞奔回隗都;我每一天都做噩梦,深怕回来的时候你……”

  不想提起秦韫谦的名字,他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我不能。北境军民十几万条人命压在我的肩上,我连喘气都要格外小心翼翼。”

  林诗懿的眉头锁得很紧。

  抛开前世从中作梗的人不谈,齐钺在之前的五年里没有回过将军府,她是有过怨气的。

  如果不是这一世与齐钺同赴北境,或许她永远也无法真正读懂战争的含义,无法衡量十几万条人命的重量。

  可当她将一切尽收眼底,当她看见齐钺的无助与悔恨,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已经原谅了那场漫长的等待。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战争必然会带来死亡,这不能怪你。”她抚了抚齐钺的发顶,“是北夷人的贪婪在吞噬着生命。”

  “我也想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不是的……”齐钺歪头靠着林诗懿,“我答应过会带他们每一个人回家,最终却只能带回战报上的数字而已……”

  他曾在尸山血海中探过每一个他所能触碰到的人的鼻息,反复确认还有没有可以挽救的生命,他在尸体堆里刨出一具具残缺的肢体,只求他们还有一口气。

  “他们……”齐钺终于还是落泪,但他把牙关咬得死紧,“不该死在自己人手里。”

  叩、叩、叩。

  “夫人。”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热水备下了。”

  林诗懿被热水烫着似的一把推开怀里的齐钺,站直身子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正声道:“进来。”

  老管家身后跟着一排下人,他们在房中支上木桶,很快便灌满了热水。

  “夫人。”老管家躬身道:“老奴侍候侍候侯爷沐浴罢?”

  林诗懿点点头,转身要走,却被齐钺一把拽住,“都下去,我自己来。”

  林诗懿压着火气待下人都退下去,扭头盯着齐钺,“你又要撒什么疯?”

  不好倒还好,这一看,刚才狠戾尖锐的人完全不见了,齐钺懒洋洋地从圈椅中起身,那两步路走得还是歪歪倒倒。

  林诗懿本能的伸手去扶,这人便顺势靠在了她的肩上。

  齐钺生得高大,躬身勾腰靠在林诗懿肩上的样子不太协调。

  林诗懿刚要伸手把人推开,却听见——

  “就靠一会。”

  齐钺的声音好像也雾蒙蒙的。

  “梅香姐姐,你别走好不好?你答应带齐钺回家的,你走了,齐钺便没有家了。”

  “从九岁那年,就没有了。”

  林诗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齐钺那两句醉话说软了心坎,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应留在房中陪他沐浴。

  这也就罢了,齐钺硬说怕她偷跑,隔在屏风的那一头沐浴,还要伸出一只手来拽着林诗懿的袖摆。

  林诗懿在屏风的另一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房中氤氲着水汽,林诗懿觉得有点热,脸上烫烫的。

  “你——”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好了吗……”

  齐钺松开了手,屏风那头传出一声“哗啦”的水声,接着便半晌都没有动静。

  除了那杯合卺交杯,林诗懿两世都不曾饮酒,但她听说过热水会发散酒气,她接诊过晕倒在温泉里的醉鬼。

  刚才齐钺的样子也不知几分醒着几分醉了,晕倒一事可大可小,可若是倒在水里闭了气,时间长了便是神仙也难救。

  林诗懿仔细听着,屏风那头当真是没有半点动静,她心中一凛,抬脚越过了屏风。

  齐钺披着单薄的里衣,披散的乌发还在滴水,水珠浸透了洁白的布料,隐隐透出底下坚实完美的筋肉线条。

  “你……”他惊讶地抬头看着林诗懿,正绑着里衣衣带的手顿了顿,“怎么了吗?”

  林诗懿也惊讶地看着齐钺,对方的里衣还没穿好,豁开了一大片胸口的皮肤,重叠横亘着几条丑陋的刀疤。

  她不是没有见过齐钺的伤,却没有想过这么多,甚至在胸口这样致命的地方。

  喉间微梗,她不忍地偏过头去,“你没事,为什么不应声?”

  “我以为你在催我,就赶紧起来更衣了……”齐钺小心翼翼地上前,“懿儿,你在……担心我吗?”

  “没有!”林诗懿连忙后退两步,撞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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