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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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应忱又往前探了探,弯着宛如画出的墨眉,笑问:“可要再捏捏看?”

  池小秋不敢动,他便善解人意捏着她指头,又往自己脸上戳了戳。

  “……!”

  池小秋猛地一抽手,受惊一般睁着水沉沉的眼睛,往他这里匆匆一眼,立刻瞧见了几道红印子。

  她做贼心虚,两只眼睛惊慌失措不知该落在哪里好,钟应忱眼看着她便要找借口走掉,忙清清嗓子,紧着想了个话题,将池小秋拉回来。

  “这月我看了店里出息,当日银钱投得当真划算,这店开得极好。”

  池小秋仍把眼瞥一边,结结巴巴:“是…挺…好的!”

  钟应忱环顾了一圈雅致后院,这里确实让池小秋打理得得趣,她虽不懂造园,可池氏摆设风格自成一家。

  紫藤架上垂着香炉古瓶样小花囊,都系柳枝蒲草芦苇变作,十分小巧,通草花染就的四时花卉错落有致,插在其中。桌上设了两层,都搁上便是酒桌,撤下一格变成棋桌。不过宽窄十几步的地方,总能在方寸处见匠心。

  可若只看到这些,他怎么能算是“好用的钟兄弟”呢?

  钟应忱慢慢道:“可这店里头,还能更好。”

  天下唯有两件事,能瞬间将池小秋心思拉回:饭食和池家食铺。

  钟应忱将她脉门掐得门清,果见她立刻回神:“什么?”

  “来此地设宴诸人,多半所为何事?”

  池小秋斩钉截铁,颇为自豪:“吃饭,尝菜!”

  “…除却吃食?”

  “喝酒,吃冰酪,喝饮子茶!”

  钟应忱长叹一声,循循善诱:“除却酒食?”

  池小秋憋了半天:“说话?”

  这题答得偏了,可钟应忱是个偏心考官,毫不吝啬给池小秋打了甲等再夸上一顿:“便是如此。若是南北客商,自是要借着咱们店里商谈生意。若是手里有些闲钱的,呼朋引伴也要有个消遣。”

  池小秋听得直点头,并没发现,钟应忱不动声色便将他们俩归作了“咱们”。

  太阳西晒,两人便往堂前挪去。

  “这席间的游戏甚多,惯常的划拳、接酒令、对诗、抽签、猜谜,文雅些的便是射覆、拇战,武人好的射箭、斗球,折中略动些的投壶、斗草,连这酒桌也能玩出花样来。”

  钟应忱搜寻着在家时的记忆,池小秋忙给他续上一杯茶,里头泡了金银花和菊花,最是清热下火,还起了个新名儿叫双花茶。

  正说得热闹处,忽见对面缓缓来了一顶小轿子,外头的轿子帘用的粗花布,却绣得五彩缤纷,瞧着鹅黄桃红十来种娇艳颜色,香粉的味道老远都能闻出来。

  轿子落定,正停在对门处,就见一个打扮得娇娆妇人,衣裳都紧绷绷得掐出身段,莺声呖溜圆往里头去了,天然一段风骚模样。

  池小秋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只是佩服这女子穿衣的勇气,便多看了两眼。

  钟应忱却警觉,顺着一撇,便知道这大概是“半截门”里的妇人。 曲湖北边专有这么两三条巷弄,家家靠着水曲柳,外头一道实木门形同虚设,不管黑天白夜都大敞着。里头门框上边钉着个铜环,上头挂着一半的门,不需手来推,只风一过就乱晃。

  就常有娼家隐在门后,露着一双鸳鸯交颈红睡鞋,散着裤腿,葱根似的手一拨,只露了半张美人面,可比明晃晃站出来要引人得多。

  池小秋问他:“你认识?”

  “不识得。”

  接着他便听池小秋嘀咕:“她这散粉擦得好香…”

  香得隔街都能闻见,要是凑到身前,大约要呛鼻子。

  钟应忱一惊,他只想让池小秋通一通关窍,可没想让她去学这么不正经的东西,忙道:“你不必学她。”

  池小秋尤在迷茫:“啊?”

  “你这样,比旁人都好看。”

  池小秋眨眨眼,又眨眨眼,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泛起,甜丝丝的,虽然陌生,可并不让人讨厌。

  她把这突如其来的甜往下压了压,难得有些羞赧:“五月里头腌的一批鸭蛋出缸了,你今天就带回去。”

  这是她最精心挑出的一批鸭蛋,许多都是双黄的,敲碎壳看的时候鸭蛋黄个个都同糖心一般的红,不用按就能出油。外头的白嫩,里头的黄沙,吃早点心拿来夹饼,不耐烦做正经饭食就拿来佐粥,再合适不过。

  她原想好了要在钟应忱面前,将自己十分用心都夸耀出来,好让他多帮几个忙,可这会竟说不出什么来了。

  这瓮咸鸭蛋若是给到别人,自然是要好好敲上一杠,可要给到钟应忱,便是白白送的,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池小秋觉得自己最近越发“高情远致”了。

  钟应忱并没推辞,只是抱着陶翁:“礼不能白得,少不得也要出些力。”

  没隔上半月,池家食铺门前就停了两辆牛车,搬了好些物什过来,等来客再定后院的大小宴时,发现有些地方变了。

  其中最大的一个回廊亭里,摆了张宽长的桌子,上面像是个园林山石的盆景,还绕着桌子一圈凿了条回环往复的溪涧出来。

  有人看了便问:“这菜可得往哪儿摆?”

  有人却看出其中关窍,笑道:“流觞曲水,虽是市井俗堂捏造而成,趁着这几杆好竹子,还能得些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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