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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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阿毫又来了,这次却不是食物,却是一纸便笺,带着海棠的淡淡幽香,正是司马岳的亲笔,写道:“蒜子妆次:府中海棠盛开,卿何日归家,与我共赏?再过几日,只怕花便有些败了。”一如既往,他的草隶翩然婉转,仿佛他的人就在眼前,在她的耳边温柔地低声询问。笺中还夹了一朵海棠花。褚蒜子伸出纤细两指,拈起海棠花,放在鼻前轻嗅,香气淡远绵长,想必便笺上的香气便是从这花染上的。

  忽听母亲在耳边的笑语,把她吓了一跳:“真真留你不得了,明日还不回王府,只怕琅琊王要上门要人了。”

  褚蒜子抬起头,看到母亲揶揄地笑;父亲捻须而笑;兄长撇撇嘴,翻着白眼,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心中又羞涩,又甜蜜。羞涩的是,不是与他说好了吗,回家小住,却每日变着法儿催,倒让她被父母取笑。甜蜜的是,他就这么想她吗,一刻也离不开她。

  褚裒道:“住了三日,也该回去了。明日便收拾行装,回琅琊王府吧。”

  褚蒜子道:“是。只是有些舍不得阿父、阿母。”

  褚裒笑道:“琅琊王府并不远,王爷也通情达理,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谢真石眼珠一转,忽道:“说起来,琅琊王的封地我还没去过,要不,我明日与你同去?就不知女婿愿不愿意?”又对褚裒道:“在王府住一日,后日我便回来。”心中暗暗盘算,“蒜子还年轻,这次我帮她掌掌眼,看看王府中,是否有不安分的人。”

  褚蒜子拍手道:“那太好了。他怎会不愿意?”说完,便使人吩咐阿毫,让他告知王爷,明日王妃与谢夫人一同回琅琊王府。

  第二日,琅琊王府、褚府两辆牛车,一前一后,在侍卫与仆役的簇拥下,出了青溪巷,朝东而行。谢真石却与女儿同车而行,闲话家常。

  西晋时,琅琊郡隶属徐州,治所在临沂,但如今徐州早陷于赵国之手。当年的琅琊王司马睿南渡后称帝,在建康东面不远的江乘县侨置琅琊郡,治所设在金城。

  车声粼粼,时值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注)。建康东郊不少人出外踏青,欢声笑语,不时传入车内。

  再行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已入了琅琊郡地界,牛车沿着长江边的官道而行,人声渐渐地稀少了,鸟语花香,随着江风,掀开车帘,扑入车内。

  褚蒜子正有些昏昏欲睡,忽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笑声似曾相识。

  “大人,已经种了十余颗柳树,您看还好吗?”

  “好,很好。你们先坐下歇歇吧。”还是那熟悉的声音。

  “莫非是他?”褚蒜子心里微微一跳,掀开车帘,往外窥视。只见江畔大约有十余人,吏役打扮,胡乱坐在柳树下休息饮水,周围不少新翻的泥土,还散落着锄头、铁锹等物。

  一名青年男子,正抚摸着柳树的树干,向北眺望。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果然是桓温。

  桓温也认出了琅琊王府的车驾,在那一刻,他眼中掠过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欣喜,有怅惘,有茫然,似乎还有一丝心痛,最后归于平静。

  他整了整衣冠,向牛车行了过来,拱手道:“桓温见过王妃。”

  褚蒜子在车内点头还礼,微笑道:“桓内史。”自褚蒜子成婚后,一为驸马,一为王妃,两人虽在宫宴上见过几面,但此次却是私下里初次偶遇。

  谢真石也认出了这人,便是曾经救过女儿,后来尚了南康长公主,如今官居琅琊内史之职的桓郎君,也向他含笑点头致意。

  桓温道:“王妃这是?”

  褚蒜子道:“前几日归宁,如今带家母看看琅琊王封地。你这是?”

  “哦,”桓温爽朗地笑了,脸上酒窝浅浅,“带府吏们种些柳树。”他见褚蒜子母女脸上都现出好奇神色,又怅惘道:“或许,等这些柳树长大了,我就可以挥师北伐了。”

  “哦。”谢真石、褚蒜子对望一眼,眼中均露出赞叹之色,褚蒜子更想起了当年鸡笼山的曲水流觞之会,桓温向自己讲诉的北伐志向,不禁深深点头,道:“你一定会的!”

  告别桓温后,褚蒜子却已无睡意。她掀起车帘,看着北面滔滔的江水。这次再见到桓温,与前几次不同,她的心情十分平静,种种过往的伤痛,对命运不公的责问,似乎已如这东流的江水逝去,见到他,却是有着温暖,如见兄长的感觉。

  她微微地笑了,眼前浮现的却是司马岳深情的双眸,耳边仿佛是他温柔的低语,她在心中默默道:“夫君,我回来了!”

  注:“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引自南梁丘迟的《与陈伯之书》。

  第二十三章

  春风又绿江南岸。

  当春风吹绿了琅琊郡,吹绿了江边桓温所植新柳的时候,远在彭蠡泽畔的豫章,也早已是草木青青,一片碧色。

  豫章,是江州的治所。西晋惠帝元康元年,朝廷认为荆州、扬州二州疆域旷远,难以治理,分原属于扬州的豫章、鄱阳、庐陵、临川等,原属荆州的武昌、桂阳等共十郡,取长江的“江”字,设立了江州。

  春风吹入江州刺史府的衙,还带着彭蠡湖的些许腥气,翻动着书案上的卷轴,也吹拂着前任江州刺史王羲之的广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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