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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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摩挲着脖子上挂的玉坠,成婚时薛辞亲手挂在她脖子上的,他说,若是日后不能相见,总算有个念想。

  不想到一语成谶。

  “崔兰音,我清河崔氏怎会生出你这样不成器的女儿!”当年的话言犹在耳,爹爹的一字一句仿佛有万钧之重砸在她身上。

  容璟叛乱不过二月有余,崔家便预计举家投敌。

  薛家公公是辅国重臣,而崔兰音,是从清河崔氏出嫁的媳妇。

  若要投诚,崔兰音就决计不能同薛家再有一丝瓜葛。

  彼时战事未明,可陛下年幼,朝中多迂腐大臣,可用之人早在两年之前被撺掇个干净,一时之间,朝中空剩老弱。

  太后独揽大权发号施令。

  而宁王气势高涨,在弱河畔驻扎十日有余,长缨直指京畿。

  似乎结局,早有分明。

  “絮絮,若早知有今日,我情愿一生独受求不得之苦。”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薛辞闭眼吻住絮絮脸上的泪。

  红罗鸳帐,一如初时模样,就连故人,亦是青春正好。

  絮絮反手抱住薛辞,他本就清瘦,这些日子里又同公公连夜商讨前方战事,连轴转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才有了片刻喘息。

  “絮絮,去扬州吧,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这一晚的薛辞,比以往任何时候的都要情动,絮絮挨受不住,昏昏沉沉间听他在耳畔喘息,依稀辨出几个音节“扬州”、“一起”。

  “好啊。”若能与君携手共度余生,什么荣华,什么富贵,都不过是现世的一场烟云梦。

  薛辞啊,只有你是真的。

  可如今,就连你也如烟云了。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要哭了,好在是马车里,谁也瞧不见,絮絮抹了抹眼泪,摩挲着玉佩的动作轻了,而后悄悄地将玉佩放回衣裳里,贴着肌肤,瑟瑟的凉。

  “大小姐,长干里到了。”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崔宅就在长干里后,同当年的薛家不过一墙之隔。

  絮絮抖着手悄悄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透过一个极小的缝隙,而后看见了,曾荣极一时的薛家旧宅。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薛家哥哥,你教的《钗头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她比了一枝桃花,探到薛辞额前,想看一看戴花少年是否如戏文般那样美貌。

  美貌极了。

  絮絮险些看呆了去,一只腿支棱在地上差点摔了一跤。

  薛辞移开挡在额上的桃花枝,伸手去扶她:“是一个颇凄美的故事。”只是到底不曾与她完整讲述过《钗头凤》的由来。

  絮絮闭上眼,似乎听见耳边有喧闹声。

  可是马车走得近了,只瞧见东倒西歪的印有“薛”字的红灯笼——而今已被风雨浸淫得惨白的灯笼面,一只垂在地上,半边塌陷下去。

  一块蒙了灰尘的牌匾半半拉拉的,欲坠不坠。

  檐角的燕子窝还在,可惜却是燕去窝空,絮絮还记得少时同薛辞捣蛋,作势要去掏燕子窝,被薛辞拦了。

  高门大户的门庭向来威严,薛家公公为朝中重辅,却没像旁的显贵人家那般将偶然落在门户前的燕子逐了去。

  薛辞说:“它落在这儿,也挺好的。”

  絮絮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雕栏玉砌,繁华淹没,一切俱如云烟,那些热热闹闹的景象自面前溃散去,只剩下天街细雨,浇在了离人心上。

  一点一滴,莫不如刀刃般利落,扎得人疼极了。

  “薛家,如何了。”她是颤着嗓子问的,阿蒙看见娘亲探头出来,高兴得手舞足蹈,也不顾是在马上,便伸手要絮絮抱:“絮絮,抱抱!”

  絮絮未动作,两眼盯着崔恕,不曾分移,阿蒙一愣,觉得絮絮好奇怪。

  从前絮絮从不会忽视他的。

  崔恕叹了一口气:“大小姐,这话以后不要问了,也莫再向任何人提起薛家,最好是忘个干净,连薛字也不再记得。”

  絮絮扒着马车檐的手忽然失了力气,背后撑着她的力气轰然倒塌,万顷高阁一刹坍如尘埃。

  那大约是死了吧。

  也许如她无数次想象的那般,薛辞和其他人被割了脑袋,挂在城墙上,曝晒三天三夜。

  只是她不晓得而已。

  只有她不晓得。

  “絮絮,我来接你回薛家。”他踏凡尘而来,骑着高头大马,一笑若艳阳,一笑又如深谷溪流,惹得她一颗心不听劝的乱跳。

  银鞍白马,飒沓流星,一刹那的花开。

  “絮絮,从此你就是我薛家的媳妇了。”他眉眼温柔,惹得茶楼两旁的姑娘们尖叫不停,漫天而至的瓜果掷满了大街小巷。

  絮絮娇怯地一抬手,丢过去用来遮面的绢扇,上头绣了一枝桃花。

  他以口衔之。

  而后薛辞从崔演的手中接过絮絮,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进了喜轿里。

  敲锣打鼓,欢天喜地。

  “兰音,你回来了啊。”

  絮絮挣扎着从回忆中脱身,抬眼看着面前的崔宅,觉得似乎更胜从前了。

  崔演是坐着出来的,头上罩了锥帽,裹得密不透风,絮絮打眼便望见了他的腿,却没敢问,经年不见,便是再熟悉的人都有些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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