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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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问行的瞳孔在听到“多子多福”这几个字的时候猛然一缩,肝中的火苗一下燎原,瞬间变得戾气横生,挥开她挽过来的胳膊:“够了!赵如意!咱家何时曾介意过这件事!你不要时时刻刻得提醒咱家!”

  这几乎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第一次同她发脾气。

  赵如意仍保持着被他挥开的动作,眼睫下垂,有些不敢置信。陆问行也没想到自己刚才情绪如此的不受控制,见伤了她心,忙探过去手:“如意,我,如意...”

  赵如意快被他给气死了!他到底生的哪门子气。若是那刚才桌上的膳食,她知道她向来对这些事情尤为在意,那她大不了就舍下脸皮好生哄哄他。

  可他呢!

  竟然敢吼她!

  当真...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赵如意许久没受过这门子气,起身,要从他身上跨过下马车去,却不察前脚刚踏过去,像个木头人的陆小四鸦睫微垂,略直起背,像扑蹿过来的大猫一样,一下子把她的腰抱得很紧。

  她后背“碰”的一声磕在车脊上,痛得脸都皱起来了,可陆小四那条如铁一般的胳膊更是死死地环着她。

  抱紧,要抱得更紧,带着压制进骨子里的不安,发髻微乱,头碰触在她的腹部,跪在地上,如同佛陀前炽热、虔诚的信徒一般疯狂。

  “如意...赵如意。”他颤抖地、惶恐着,也微微呢喃,箍着她的力气却不受控制地越紧:“...我真的好怕...”

  “好怕你...嫌弃我。”

  若说刚才赵如意心中的气有七八分,看到他这种如同孩童瑟瑟发抖的模样后,便是一分都没了。

  她的陆小四,既不安又敏感,是乡间小巷最胆小的狸花猫,别人吓他三分,他内里就脑补七分,惶惶不可终日,不安又迷惘。

  可是,哪有怎么样呢?

  他是全天下人的陆问行人,是宦官、是奸佞,却是她一个人的陆小四,最好最可爱,她最喜欢的陆小四啊。

  她垂手,指尖掠过他脸颊,似有湿润,他头压得低低的,埋在她腹部,肌肤隔着薄薄一层丝锦,能感触到他面上的热、额上的汗,还有从他那长长睫羽上侧滑的泪。

  “陆小四,我赵如意,何曾嫌弃过你啊。”

  她声音轻轻地,似朝露,柔柔绵绵,生怕大了一些半许声音就惊扰到了他那比蝉翼还要透薄的琉璃心脏。

  “我之前就说过,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生小孩,你也知道,我娘死于难产,临死前,床榻上血肉模糊一片...”

  她慢慢回想着,仿佛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站在昏黑窗角下穿过薄暮的夕光看见过的那样。

  年轻的妇人抱着大的出奇的肚子,疼的浑身是汗,床铺上向来整齐洁净的床垫染了血丝,被她青筋狰狞的脚蹬得乱七八糟。

  有产婆探下身看,急的满头是汗,热得脸脖通红,嘶吼着:“赵大当家的,你家娘子难产...婆子实在没法了,只能保一个!保谁?”

  男人干枯的唇起了白皮,他瞪着猩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麻布帐子里的女人。她哭喊、嘶叫、拽着床帐,额角、脖颈甚至是全身的每一处都绷起青筋。她竭尽全力,脆弱的颈子探起、又垂下。身下确实一片糊涂,血腥臭还有其他难闻的臭味。

  赵如意站在窗台外,手里拿着娘昨天给她编的草蚂蚱,她声音小小的,“娘”。却被蝉鸣声给盖过去。

  她抬头看着她爹,他双手颤抖,眼里有泪却有一种奇怪的希翼,好久,他张口。

  “保小的...我要,儿子。”

  床榻上正在挣扎的女人眼中的光亮慢慢黯淡下去,连嘶叫哭喊的声音都一声比一声弱。

  赵如意站在窗外看着,看着那血腥可怖的场面,总觉得自己好似到了除夕前。

  村里的人也是这般,钩子穿过猪颈,把它从猪圈里扯出来,它挣扎,一路血尿屎落得到处都是,却昂着脖子,瞪着一双浑浊泪眼任人宰割。

  如今,正在生孩子的娘,也是这般。

  赵如意从回忆中抽神,她抱着陆小四,再一次说:“旁的女人喜欢子嗣、喜欢儿女,我只觉得厌烦。陆小四,你知道的,我本就是一个很自私,很自私的人,所以,我不喜欢小孩子,也讨厌石榴、鱼籽,你信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夜通宵肝图

  今日双更补齐~

  第43章 点破

  “你信我好不好?”

  陆问行单薄的脊骨绷得紧紧地, 他的神经如同春丝一般,一头扎根于他贫瘠却淋着甘霖的心田,另一头搭在她的吐落话语的唇齿之间。

  听完她说的话后, 纷乱的心绪终于拢回原处。

  好久,他才慢慢抬起眼, 却仍跪在驼绒织金的地毯,赵如意俯身看着他,纤发垂落,发尾轻点他的鼻尖。

  陆问行伸出手指, 捻起,缠绕蜿蜒,然后慢慢探到赵如意的耳后。他宽大的袖曳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间的昏暗中。

  可他在这种静谧和黑暗里, 却觉得心安。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在身处泥泞中的人啊, 哪怕人生的再洁净、衣衫穿的再干净,心却是黑的,脏的。

  而赵如意却不一样。她是他混沌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可她如今就站在他身前,回抱着他,说自己不嫌弃他。

  陆问行昂着脑袋, 就一直看着她,直到眼睛酸涩, 边角尽是烛辉的橙黄色,他才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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