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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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样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又频频将他信奉的一切从头推翻, 令他从此喜怒不可控制, 情感战胜理智, 这个人也唯有魏眠了。

  从最初拿到她画像的那一刻,他心中便开始了莫名的悸动。

  在此之前,他从不信一见钟情。

  后来城楼上的惊鸿一面, 她策马扬鞭宛若飒飒惊风,一身石榴红的锦袄光彩夺目,竟让生出一眼万年之感。

  她周身的万丈光芒,甚至一度令他不敢直视, 而她向来眉欢眼笑、热情似火, 亦让他屡屡招架不住。

  直到上元当晚见到她为了兄长的事情急得眼眶通红的样子,他头一回有了种心如刀割的钝痛感, 恨不得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保护, 而他事实上也这么做了。

  那晚云横同他说了那番话后,他一连几日没有见到魏眠,一想到来日她离开商州或许再也不会回头, 他更是克制不住地心乱如麻,恍如万千缠丝绕于心际,唯有见她一面方可解脱。

  有时候裴肃真觉得自己魔怔了,竟然会抛下一切飞奔出城去追她的马车,会不顾众人的眼光在马上与她四目相对,诉尽衷肠。

  而后她猝不及防地吻了他,也的确像她能做出的事情。

  唇齿轻触的一瞬间,他登时如临大敌,四肢百骸都游离着某种诡异的酥麻感,可下一刻与她灼热明亮的目光相撞在一起,他心中纵然山摇地动,更多的却是满心欢喜,喜不自禁。

  或许上天打算再磨砺他一次,才会将两人的婚期足足推迟一年。

  不过他向来是有耐心的人,从他可以默默沉淀自己这么多年便能够看出来。

  可唯独这一年以来,他会按捺不住地想她,会因为她走之前说的某一句话彻夜难眠,牵肠挂肚,会患得患失怕生变故,也从未心急火燎地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见她。

  总算等到她嫁过来,他也恨自己公务太多,无法时时陪伴在他身边,可他知道自己即便坐上了世子之位,也并非一劳永逸,高处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如若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做到极致完美,便会轻而易举地被人抓住把柄。

  到时候,他又要如何来护着她?

  魏眠天生娇女,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养在蜜罐里长大,委身于他已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他不能让这么好的姑娘嫁过来跟着他吃苦。

  可如今看来,他似乎还是错了。

  或许,她就是他命定的克星吧。

  公事繁忙冷落了她,裴肃自知理亏,所以上天用这种法子来惩罚他时,那也是他该得的,裴肃半点不敢埋怨。

  只是从侯府到常吟山这条路,他从未有一日走得如此提心吊胆,冰凉的雨珠打在脸上也浑然不觉。

  雨势越大,夜风越冷,路面越潮湿,他就越是心急如焚。

  也许她因风雨被困在山中走不了,也许是马车轱辘出了问题停在半路,又许是遇上一伙山匪挡了去路,又或许她早已不在山上……

  裴肃不敢想下去,只能发了疯似的快马加鞭往山里赶,恨不得将整座山翻过来找。

  到山脚下时幸而冷雨暂停,何岐瞧见主子目光冷若寒冰,下颌也绷得极紧,不禁倒吸了口寒气,当即令巡防营调过来的五百名兵将和从府中带来的二十名护卫分头去找,一旦发现任何可疑行踪,立即来报。

  以往只知道主子素来冷静沉肃,克制隐忍,今日何岐竟在他身上看出了十足的心急与狼狈。

  裴肃浑身早已淋湿透彻,清隽冷毅的下颌滴着水,手臂上更是几处被山路两旁的树枝荆棘划破,尤其是眼底那一抹猩红之色,不知是火光映出来的,还是因长久紧张而透出的颜色,竟连这漆黑的夜色都挡不住。

  这眼神连何岐见了都害怕,更何况是手底下那些人。众人不敢多言,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山里头四处搜寻。

  “在这里!”

  “马车找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中倏忽有人惊叫一声。

  裴肃神色一凛,立时循着那声音的方向奔过去,只有何岐看到主子握剑的手是微微颤抖的,手背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那几声呼喊虽然乱,却不难听清。

  马车找到了,不是夫人找到了。

  侧翻的马车隐藏在路侧的土坡下面,正是魏眠来时的车驾,轮廓被丛生的野草掩盖了一半,如若不是蓬顶的明珠在火光下隐隐透着光,路过的护卫军根本瞧不见这里有马车的踪迹。

  裴肃紧紧盯着护卫从马车里搜出来的一截沾了血的碎布料,还有泥泞里那只魏眠素日最喜爱的海棠花簪,潮湿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至鼻尖。

  梦中那种从悬崖坠落的失重感登时遍布全身。

  “继续搜!”裴肃冷声厉喝。

  马车因路面泥泞打滑侧翻,且有人受伤,魏眠一定就在这附近。裴肃拳头又攥紧了几分,指甲嵌进血肉里竟毫无察觉。

  举着燃烧的火把,顺着草丛里凌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一直往前走,裴肃开始发现灌木丛中有被利器砍过的迹象,还有荆棘勾坏的衣裙留下的碎布条。

  荆棘划破手背,血珠从里面慢慢渗出来,裴肃将那根布条紧紧攥在手里,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继续往前找了一会,忽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快来看,这里有个破庙!”

  裴肃当即加快了脚步,直接往那微微透光的破庙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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