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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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袖转身,瞧见朱管事提着个食盒从外院进来了。

  这老者匆匆进到灵堂,低着头,从食盒里取出四碟荤素珍馐,一碗米粥,一双新筷子,还有一壶果酒。

  等摆好后,朱主管起身站在一边,踮起脚尖,瞧了下案桌上的“干净”尸首,又看了眼满身都是血污的盈袖,摇头叹了口气,道:

  “小老儿方才派人到馆子叫了几个菜,姑娘许久未进食了,过来用些罢。”

  “多谢了。”

  盈袖屈膝行礼,走过去,将酒菜悉数摆在柔光的灵前,满斟了杯酒,轻轻地洒在地上。

  她跪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烧纸钱,并不回头,轻声道:“我不饿的。”

  朱管事偷偷朝外瞅了眼,瞧见善爷正猫在院门口,掐住自己个儿的脖子,挤眉弄眼地暗示。

  朱管事此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没错,大爷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院的屋里歇着呢。好家伙,大爷将义庄所有的仆僮全都赶走,叫护卫快马加鞭地从别院搬来了衣裳、新浴桶、手巾、被褥……一模一样的两套,姑娘一套他一套,屋里清扫了十来遍,还熏了名贵香料,看这样子,是要住下了。

  “那个……”

  朱管事面上尴尬之色甚浓,扭捏了老半天,从袖筒里掏出个账册和炭笔,十分难以启齿:

  “姑娘啊,这饭菜是升云酒楼叫的,半钱银子。嗯,嗯,针线、殓衣还有香纸,这,这些……”

  朱管事声音越发低了:“都要钱的。”

  “你记在账上便是。”

  盈袖知道这是陈南淮在耍花招羞辱她,也没动怒。

  “是。”

  朱管事咽了口唾沫,移步走在盈袖跟前,偷偷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快速扔到女孩腿上,压低了声音:

  “这包子是小老儿趁善爷不注意藏的,好歹垫一口,别熬坏了身子。”

  “多谢大叔。”

  盈袖又掉泪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她打开布包,刚吃了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百善小跑过来了。

  这刁奴拉把四方扶手椅,坐到一边,翘起二郎腿,下巴微微抬起,瞧了眼她手中的包子,冷笑了声,神情骄矜无比。

  “呦,这算哪门子事,青天白日的,我家里还出贼了。”

  “你嘴放干净些。”

  盈袖忍着怒,把包子放在地上,她绝不会再吃一口陈家的饭。

  “小姐莫恼啊。”

  百善挑眉一笑:“喂狗的粗贱东西罢了,不值什么的,只是下次要吃,得知会我们一声。”

  见大奶奶脸窘得通红,泪眼盈盈的,百善的心竟也疼了下,这男人轻咳了声,笑道:“我过来跟小姐说两句话,没别的意思。瞧小姐对尼姑挺好的,想来是要给她风风光光办一场事了。咱们义庄的板不好,正巧,高县令姨太太年前没了,托大爷高价买了块楠木,做了副好棺材,小姐要不要?”

  盈袖有些心动了。

  “这下葬分两种,一种是裹了草席子埋乱坟岗子里,任野狗狸子刨开叼去;另一种是请阴阳先生,好生相个风水宝地,紧接着寻几个匠人,把阴宅盖好……最后再叫和尚念三天经超度,这才算把后事办好了嘛。”

  “这,这得花费多少。”

  盈袖小声问。

  “一百两开外了。”

  百善清理着指甲缝儿,偷偷看了眼外头,笑得很坏:“关键是那块楠木的板贵。”

  “我没这么多钱。”

  盈袖咬牙,她似乎知道这刁奴想做什么了。

  “没有,可以挣嘛。”

  百善舌尖轻舔了下唇,大着胆子,瞧向大奶奶的明艳的侧脸,两只拳头相碰,弄出异样的声响,使劲儿暗示。

  “你想叫我卖身?”

  盈袖咬牙恨道。

  “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百善莞尔,循循善诱:“好姑娘,这都是迟早的事,你跟他服个软又能怎样。”

  “他做梦去吧。”

  盈袖大怒。

  听见这话,百善冷笑数声,学着大爷的样儿,懒洋洋窝在椅子上,不屑道:“你倒是说说,除了这条路,你还能在哪儿找着钱?去酒楼妓馆卖艺也行,可是吹拉弹唱,你会么。”

  盈袖一怔。

  过去在南方时,杨柳河畔多秦楼楚馆。她邻居从良前是个暗娼,弹了一手好琵琶,闲来无事串门子时,倒是给她教过两手。

  “敢问小哥,曹县最大的酒楼是哪个。”

  盈袖起身,微笑着给百善见了个礼。

  “那要算升云酒楼了。”百善皱着眉回答。

  “在哪儿?”盈袖又问。

  “在你上午遇到欢二爷附近。”

  百善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坐直了身子,轻声问:“你打听这个作甚。”

  “没什么。”

  盈袖看了眼柔光,嫣然一笑,拧身离去,走之前撂下一句话:

  “等着,我这就去筹钱。”

  ……

  百善半张着口,痴愣了老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男人噌地一声跳起来,弯腰捡起大奶奶刚咬过的包子,忙不迭地往出跑,嘴里不停地叫唤“糟了糟了”。

  跑到外院后,百善先是叫了个暗卫跟上小姐。

  随后,他疾步跑向上房,也顾不上礼数,一把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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