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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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南书庄建起十年,居然还有人说这等话。”朱衣女长叹一声,“负才之女,未必人人败行,贪淫之妇,何尝历历读书!若言书多误人,难道男人和女人不是同一副心窍,尔等读得书,我等就读不得,我等没那些被功名利禄薰透了心,一腔圣人言尽作鞍马凳,说不准还比你们强些哩!”

  她满口相公翁婆、男人女人的不避讳,那男子急了:“岂有此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诫女德本自女人书写宣扬,你所驳恰恰不是男人偏见,而是你们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

  朱衣女冷哼:“女子亘古之言野马尘埃,怎么于你无利的你闭耳塞听,于你有利的就反作戒尺?我早说了,我不认同女诫之言,老寡之思,何以缚天下同袍!

  “再者,说到底,班昭著述本意是为肃清外戚掌权之乱,外戚掌权源于高位者不能齐家,男人能力不够,就转头在内阃找补丁,拿女子都当猫儿狗儿鸨儿养,以为至此便能天下太平了?可笑之极!”

  “你你你……”此言一出,众男子唬得说不出话。

  庶人不可论政,何况等闲一个女子!这番言论实是骇人耳目,连车驾里的倞王也被惊着了。

  他可以不认同这番话,却不能不佩服说出这番话的人。倞王挑开车帘向人众中望去,只一眼,魂魄酥了半边。

  “查——”

  “哎哟——”

  倞王刚脱口一个字,忽听那辩驳的男子惊叫一声。

  原来男子立身处正背临一座酒舍,二楼的窗口忽落下一个空酒坛,不偏不倚,正中男子头顶。

  一缕凛透的红从男人额角流下,却是上好的葡萄美酒。

  “谁?谁呀!”

  人群一阵窃笑,先前吃亏的摊主一脸好心道:“少爷踩了小老儿的破瓷烂盏,是小老儿的福气,这从天而降的酒坛砸到少爷,也是少爷的福气呀。”

  说罢又朝朱袍女子投去感激的一笑。

  女子却没有留意,她仰面去瞧酒舍二楼的窗阑,一个人影也没有。唯穹中桂月与她对面,为伶俐的娇颜渡上一层温柔。

  醉酒狂生狼狈而去,长史贴近车驾问:“殿下适才说什么?”

  倞王目中划过一抹艳淫,抹髭道:“查一查,那是谁家的姑娘。”

  酒舍之中,也有人问:“三郎,你认得那姑娘是谁?”

  三郎就是掷酒坛的人。刚刚抓起酒坛的手,此时正稳稳捏着一枚琥珀杯。

  三郎隐笑品酒,并不回答。

  同桌的另一人哂道:“那一位是谁迟年你都不知?这等辩才,舍东俊府全姑娘其谁啊?”

  原来那朱衣女子正是穆来卿。说起辩才,穆十一有个倒背四书的本事,卿儿便负倒背女四书的能耐,能对自己厌烦如斯的东西倒背如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见此一斑,可知二子皆非常人。

  叫做迟年的年轻人听说是她,敲箸笑道:“都说穆家姑娘厉害,今日眼见为实了。缘文,幸亏你没将人娶到手,不然的话,嘿嘿……”

  顾锦颇有几个损友,他被穆家十小姐退亲之事,时过许多,依能成为酒桌上打趣的谈资。

  他也不恼,静静地喝酒,先前那人叹道:“蠢材蠢材,你这黄口小儿当真不懂呀,缘文那是侥幸吗,分明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顾锦眉毛一剔:“蠢材,住口。”

  同伴们嘻笑着挤弄眉眼,继续吆喝行令。

  尚迟年是个好事的,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缘文你说,若是你对上这般口才,当如何辩驳?”

  如何辩驳?顾锦侧头望向窗外,夜色被五彩的灯霓映得陆离,长街织绮,游人如鱼,已不见那尾艳过胭脂、美过红豆的朱。

  他轻轻道:“自然撂下一句‘姑娘有理’便走,呆子才与女子理论。”

  庭院深深几许,明知吉祥这时辰应已歇下,穆澈沐浴换衣后,仍到风度林来。

  洺萱与两个婆子在馆中一楼守夜,穆澈怕楼馆空旷,便命夜里多些人守在楼下。见大公子过来,婆子们忙忙退了下去,洺萱道姑娘刚刚歇下。

  穆澈抬望雕栏重纱,温然一笑,问这一日姑娘都做些什么。

  洺萱不是贴身侍侯的,闻言反应了刹那,想起下午过来时,看见姑娘正逗弄两只鼠儿,忙轻声道:“姑娘很喜欢公子送来的白鼠,亲自喂了食水。袍儿在旁故意说要一只狸奴来养,唬得姑娘提笼护住兜兜和转转,嚷着不许呢。”

  穆澈眉间一点倦意被破开,“兜兜转转?”

  萱洺的脸微微红了,“是姑娘起的名字。”

  这样古怪的名字,只她想得来。穆澈眸光柔然而亮,带着点不为人道的笑意,轻声上二楼。

  吉祥房中只留了一盏灯,小夜恬寂,琏瑚与袍儿在暗影里打盹。

  袍儿警省,听见动静睁开眼,穆澈指压唇中,示意她静声。

  袍儿嘴角的小痣一翘,推了推琏瑚,拉着懵然的同伴退出去了。

  静静之中,只余一室昏影与轻浅呼吸。虽静,亦静得心绪绮旎,昏昏,也昏得神魂明媚。

  月衫清皎的男儿走近罗帐,将帘角轻挽,一眼看见探出薄纱的一双嫩足。

  趾瓣白软如脂玉,小巧如水菱,仿佛悠悠一荡,便生叠叠涟漪。

  穆澈迟移视线,枕上人浅息含眸,睡容静如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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