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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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容色震惊而惨淡:“安阳侯嫡长女?”

  小药童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

  傅君容从未想过还有与她重逢的一日,他当年甩给她的休书写得明明白白,哪怕山移水竭,也誓与她此生永不相见。

  他立刻生出遁走之意,小药童却瞪圆一双细小眼睛:“你再这样不领情,我可要唤我家夫人来治你!”

  傅君容反抗不得,只能由着他摆弄。

  “你这眼睛这嗓子好不了,腿骨也多有损伤,面上伤疤还能替你去个囫囵,你不必焦急,我们老爷的医术尤为出色,定能治好你!”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多谢……”

  小药童无事就爱与他扯些有的没的,从乔嫣总角之时扯到成年,又扯到他头上。

  他起初听得心烦意乱,几日下来却生起几分兴致,也就由着他天南地北一顿瞎扯。

  “大官人你应该是外地人罢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说那定国公世子,那白眼狼前些日子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傅君容深深掩面,他蜷缩在被子里,两眼透过指缝,直直望着桌案上迎风摇曳的灯影,“你这么恨他?”

  “可不是,”小药童一边替他换药,一边气鼓鼓吞下枚蜜饯,“他白白蹉跎我们夫人几年光阴,怎么不恨夫人随安阳侯方来此地,瘦得脱了人形,若不是老爷带她去塞外策马、送她兔子逗她开心,她哪能走出过去的阴霾我就弄不懂那白眼狼世子是怎么想的,放着贤惠爱妻不要,偏要去勾搭表妹那等浪.荡货色,这下好了,不但傅氏无后,连带着也把自个弄死了……”

  他胸口宛如压了块巨石,小药童的言语如诛心之箭,扎得他左胸处血肉横飞。

  万般浮华擦过鬓发匆匆而流,千帆过尽,万木复春,事情落到无法转圜的境地,他才体味自己铸下一个怎样的大错,错过一个怎样美好的姑娘。

  “我们夫人可善心啦,但凡有贫苦百姓上门求医,她不仅分文不取,还亲自施予饭食。”

  “大官人你看看,院子那些合欢都是夫人和老爷一起种的。”

  他开始整夜整夜无法入眠,夜里独抱怀里的护心镜痛不欲生。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十年前摔坏脑袋变成傻子,十年后还是个可笑的傻子。

  他一遍遍摩挲护心镜,终有一夜,猛然触到边角旁一串微微凹陷的纹路。

  傅君容忙不迭端过灯盏一瞧,竟在护心镜一角发现两句铭文。

  “期君体康泰,岁岁长相安。妻乔嫣留。”

  他怔怔望着那个残破到辨认不出的“妻”字,咬着手指嚎啕大哭。

  他一心念着与柳卿卿的旧情,对她无怨无悔的付出全部视而不见。

  他忘了,是她压下委屈养着他这个傻子。

  他忘了,是她不惜受旁人白眼,也要将他从恶棍手下夺出来。

  他忘了,那一个个凄冷月夜里,是她挑灯亲自缝补他的衣衫。

  他忘了,她是天底下对他最好最无私的姑娘。

  休弃她,是他孤注一掷造下的孽,眼下再提为时已晚。

  他曾经的妻已作他人妇,为他人洗手做羹汤,为他人生儿育女。

  茫茫人海中,他是最先放手的那一个,便无颜再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鬼话。

  他甚至能想象她握住护心镜,雕镂这两句铭文的温婉模样。

  那时的她,娇颜烂漫如花,双颊嫣红如霞,眼角凝着动人情意。她的面色踌躇又慌张,咬唇执刀对着护心镜划出一道印记,又恐自己下手不准,失了体面。

  他哭成个泪人,一遍遍喃喃:“阿嫣,对不起,是君容辜负了你。”

  脸上抹了药的伤口被咸咸泪水一浸,再度抽痛起来。

  她夫君调配的药格外好用,涂抹数日,伤痕就已有了淡化之相。

  阿嫣与她夫君从军营回医馆的那日,傅君容收拾好行囊悄无声息离开。

  他躲进医馆对面的拐角,戴着斗笠半蹲于地,暗暗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纵使怀有身孕,她在他眼里却貌美远胜从前,阿嫣娉婷站在车辕上,郑大人一把将她抱下马车,笑眯眯打趣她:“娘子又沉了!”

  “你放我下来!”她抓住他发冠吓唬,“不生了!不生了!”

  郑大人刮刮她鼻尖:“再沉,为夫也欢喜。”

  傅君容转身前往驿站。

  他坐在回京的马车里,掀开帘子望着窗外渐渐向后倒去的树木,耳畔忽而回响起她过往对他说的那些肺腑之言。

  “君容,我……我是真心待你的……”

  “君容要乖啊,洗净双手才能用膳。”

  “君容,喏,手炉子给你。”

  “君容别怕。”

  他贴上那面被他粘好的护心镜,塞外烈风卷挟胡天八月飞雪,飘入他发黄衣畔。

  他深深吻着这方护心镜,泪眼模糊嘶声低语。

  若有来生,切忌不要再对我这种负心汉动心。

  你是安阳侯府最风光的大小姐,注定由人盛宠度过一世。

  我是你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施与阿嫣的悲喜离愁,愿阿嫣早日忘却……傅君容也望你……一生儿女满堂,岁岁长安。

  ……

  夜里无风无雨,窗扇却被吹打得簌簌作响,傅君容自梦中惊坐而起,他臂弯里的人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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