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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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然是不会知道了。

  富察皇后只当作自己没有听到内监的通传,她自然地撤去宣纸上压着的镇纸。

  慧贤二字的墨迹早已干透,她将宣纸轻轻卷起,用一旁放着的丝绸带子系上,又转身得体从容地对乾隆说:“皇上,臣妾还要去料理皇贵妃的身后事,先行告退了。还有,这张宣纸皇上想怎么处理?是臣妾命人裱起来呢,还是——”

  “裱起来吧。”

  “是。臣妾告退。”

  锦瑟扶着富察皇后缓缓走出养心殿,那些与皇后擦身而过的宫女内监都纷纷跪地向她行礼请安。

  富察皇后面无表情地跨过门槛,在廊檐下稍稍停驻脚步。

  步伐之间,鬓边步摇之珠穗偶作晃动。

  她站在最高的台子上,向下俯瞰见到的是正中间汉白玉雕刻的云龙与两侧的层层石阶。

  那只与锦瑟相握的手略微用力收紧,精致冰凉的宝石护甲轻轻点触上锦瑟的手背。

  锦瑟转头看向她,她却又镇定自若地抬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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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十年六月,傅恒携妻与子到访山西与陕西交界处的壶口瀑布。

  纯懿少时读过《水经注》,就对孟门及壶口颇为神往,恨不能身临其境。

  如今她随傅恒一道来,实在是圆了少年时候的梦。

  他们刚到时,宜川县数日连降暴雨,黄河水位高涨,不适合到访壶口。

  直到纯懿都隐隐有些失望,觉得这次许是不能亲见壶口瀑布之壮阔了,天倒是放晴了,水位也稍稍退下去一些。

  他们夫妇二人没有带旁人随行护卫伺候,只是一家三口从下脚的客栈出发往壶口去。

  傅恒骑马带着福灵安,纯懿也挑了一匹温顺良马慢悠悠跟在他后面。

  到达壶口后,隐约可以听到轰鸣低沉的水声了。

  傅恒将马拴在树上,用手轻抚纯懿所骑的那匹良马的脖子,梳理它的鬃毛,好让它在如闷雷般的江水声面前安静下来,不要有畏惧退缩之意。

  纯懿牵着福灵安站在一边,她蹲下身,双手扶稳福灵安,尽量让他靠自己的力量稳稳站在沙石地上。

  待他稳当站定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已经在让福灵安尝试自己走路了,福灵安也一直表现得很勇敢。

  在府邸中,他能稳健地从桌边一个人走到床边。但在这样高低不平、粗糙凹凸的沙石地上,纯懿实在不放心彻底脱开手让他自己试着走路,万一摔着磕着破了皮出了血,她看了实在不忍心。

  傅恒虽觉得纯懿有些过于小心了,男孩子长大总要经历跌跌撞撞的挫折环境,但一想起他自己儿时家人对他的呵护疼爱,他也就不与纯懿争辩什么了——

  凡是作父母的,尤其是母亲,总会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倍加呵护、百般小心。

  也许到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纯懿有了更多育儿经验,也就会放开手脚罢。

  纯懿张开双臂,福灵安走完最后一步,呀的一声投入她的怀抱。

  纯懿眉眼含笑地抱住福灵安,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细语地说:“福灵安真棒,接下来的路让阿玛抱着你走好不好啊?”

  福灵安仰着小脑袋看着纯懿,他已经能够捕捉到纯懿一句话里面的几个词汇的意思了。比如听到阿玛一词,福灵安就会偏着脑袋看向傅恒。

  傅恒走过来单手抱起福灵安,另一只手自然地牵住纯懿的手,带着她往壶口瀑布的方向走去。

  纯懿扬起静谧的笑容,温润玉镯轻轻滑下,停在她的手腕处。

  她随着傅恒往前走,听着他的提醒小心避开地面上凸起的岩石块儿,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与适意。

  半年多之前,从京城回到山西的路上,她把自己在京城将近一年之内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傅恒。

  提到生育福灵安时的情形,她刻意隐去了那些凶险劫难,只把自己生产时因生育头胎没有经验而闹出的笑话与傅恒说了。

  傅恒沉默不语地听着,到纯懿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完,靠在他的肩头默默无言时,傅恒忽然倾过身来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纯懿,是我对不起你。我让你一人面对这些——”他埋在纯懿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哑哑,“我错过了你的怀胎十月,错过了与咱们福灵安的第一面,在你于纳兰府及新府最迷茫无助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给你依靠,真的很对不起。”

  纯懿根本就没有怪罪过他。

  她伸手回抱住他,右手轻轻扯了下他垂在身后的辫子,温温柔柔地说:“我从来都不怪你呀。你有你的社稷朝堂,我有我的一方天地。我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和孩子。你尽管放心。家宅之事我皆会为你打点妥当,你尽管没有任何负担地去追寻你的理想抱负吧。家中有我,在外有你,不也很好吗?”

  在傅恒身边,纯懿终于想明白,她年少时迷惘无觉的理想抱负,她应当是已经寻得了。

  与傅恒相处的这些时光,她能够在潜意识里觉察到傅恒身上所蕴藏的能量。

  若是说得夸张点,若是生逢乱世,傅恒身上这种独特的气场,大概就有点所谓天下兴亡系于匹夫之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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