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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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长久地陷入了沉眠。

  乾隆拥着她的身子,过了好久还维持着这个姿势。

  一直到太医匆忙而来,一直到屋中使女内监跪地痛哭出声,一直到崇庆皇太后凤驾来到,他才迷茫地爬起身,立在榻前默默地注视着富察皇后的面容。

  “皇额娘,琬仪走了。她丢下儿子了。她说,永琏、永琮想她了。”

  皇太后轻叹一声,伸手扶起皇帝想要带他出去,后者却执着地不愿离开。

  “罢了,罢了。”皇太后松了手,率先往外头走去,“命人去京城通传吧——皇后富察氏,崩。”

  “是。”

  第39章 小产

  纯懿由李佳嬷嬷扶持, 一步一步缓缓走上汉白玉砌成的石阶。

  山呼海啸般的恸哭声自四面八方涌起,如波澜涌潮般拱向广场中心耸立的这座宫殿。阖宫悲鸣,场面令人不自禁毛骨悚然, 却不知其中又有几分真心。

  廊檐下和敬公主一身丧服素裙跪伏在地上,往日靠着满头珠翠才能绾住的乌发,如今只用一支素银簪子横穿而过起固定作用,也不免因她动作而歪向一侧。

  见到和敬如此模样,纯懿不免心生叹息。

  她轻轻走过去,伸手半扶半搀将和敬公主从地面上捞起来, 柔声安抚道:“公主, 您去偏殿重新梳洗挽发罢。再过一会儿,内监就要唤命妇入内拜别孝贤皇后梓宫。”

  “舅母, 我不想走。我就想待在这里, 离皇额娘近一点, 再近一点。”和敬公主的嗓音有几分嘶哑,一旁使女连忙端上茶水供她饮用,和敬却摆摆手挥开了,“我不要喝水。我没事。”

  她又强撑起精神,努力睁开红肿疲惫的眼睛, 勉强同纯懿说:“舅母, 您也要善自珍重。您还怀着孩子, 待会儿要格外小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顾着我。”纯懿无奈地扶着和敬的手。

  她们二人站在一道, 身后陆陆续续站着宗室及外命妇。而她们对过那边站着的,则是宫中嫔妃女眷。

  博尔济吉特氏及伊尔根觉罗氏是较晚露面的。她们缓缓走上台阶, 来到纯懿及和敬公主面前。

  “曾外祖母。郭罗妈妈。”和敬公主向博尔济吉特氏及伊尔根觉罗氏问好,“郭罗妈妈身子可好些了?”

  “劳公主挂念, 妾身身子好些了。”伊尔根觉罗氏压着咳嗽勉强作答。

  伊尔根觉罗氏是从病榻上起身,强使两位嬷嬷一左一右扶着她上了马车,一路到景山观德殿来拜别孝贤皇后梓宫的。

  她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靠药材吊着半条命才撑到现在。

  半月前突闻长女孝贤皇后丧讯,她的病情便陡然急转直下,数度至昏迷地步。

  府中大夫医女都瞧过,连宫里也派了太医出来问诊,递出来的消息都是不大好。

  纯懿连着几日去富察府亲侍汤药,照顾伊尔根觉罗氏。

  可是待伊尔根觉罗氏清醒过来,就要纯懿回傅恒府修养,与她说如今护着腹中胎儿要紧。

  “祖母,额娘,到前边来站着吧。”纯懿让出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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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拜别礼的时候,纯懿立在伊尔根觉罗氏身后,距离正中间最前方的乾隆皇帝并不远。

  她按照规矩仪制行过周全礼数,起身后垂头默默立在原地,待内监开口后便要随众人一道出去。

  然而等了许久,那乾隆身边随侍的内监却迟迟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帝王之声——再无平日里充斥着的威压凌厉的气势,只是低沉平静隐隐透着伤感凄凉。

  “凤輤逍遥即殡宫,感时忆旧痛何穷。一天日色含愁白,三月山花作恶红。”

  “温凊慈闱谁我代,寂寥椒寝梦魂通。因参生死俱归幻,毕竟恩情总是空。”

  “廿载同心成逝水,两眶血泪洒东风。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当初盼梦熊。”

  乾隆将他为孝贤皇后所作的追思之诗吟诵完,又默默站了许久。

  他仰头去看孝贤皇后生前的画像,直视着画中人平和温娴的眼神,忍不住又觉得眼眶湿润。

  二十载结发夫妻情深,他只觉得往后日子还长得很,总以为他与孝贤还有许许多多年的时光可以一同度过,却不想,伊人早逝,徒留他一人在这世上蹉跎。

  他将手中写着追思诗作的纸摊平,搁在烛火上看着火苗腾起,肆意吞没纸张的一角。他握着那张燃着的纸又看了一会儿,待火焰快要蹿上手指时才将它轻轻搁在铜盆里。

  “吾妻孝贤,你我,再许来生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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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懿立在书桌前,沉默良久只顾着提笔写字。

  桌边摊着一幅画像,是她去库房里从她的嫁妆箱子中耐心寻出来的——她阿玛永福所绘制的妻觉罗氏画像。

  少时她习画,曾被女师傅夸奖是天资聪颖,在画技上有天赐禀赋灵性。

  那时她骄纵明朗、傲气不凡,自以为本领了得,就去阿玛永福的书房里寻了额娘觉罗氏的画像来临摹。

  画作绘成,她自认肖似像极,绝不输阿玛永福的原作,存了讨表扬话的心思就拿去给阿玛永福看。

  “汝之画作,不得汝母吾妻觉罗氏万分之一容貌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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