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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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与?太子谈判时, 贵妃娘娘已?随杜娘子离开军营。”

  “走得真痛快!到底是年轻啊,心狠, 朕予她十八年无上尊崇,这才落难第五日, 她就?——要是骊珠还在,怎舍得这般撇下朕!”

  李隆基哀哀自语, 伤心的咳嗽起来。

  高力士没?有像平日那???急切地替他拍打后背, 反而正色道。

  “圣人既然醒了, 就?把玉玺拿出来罢!”

  “难道连你也——你休想!谁也别想夺走!”

  李隆基咳得更厉害了,胸膛像个空洞的风箱呼哧拉扯。

  他狼狈地挥舞着睡梦中也紧紧攥在手心的明黄锦囊,里头两??沉重的小物件被?他甩荡得彼此碰撞作响。

  “朕还没?有问你,叫你阻拦逆子,倘若他敢硬闯,刚好借口杀了他!你为?何犹豫?你想逼朕退位,好在他手底落个圆满?!”

  “老奴从未想过对太子下手。”

  面对声嘶力竭的质问,高力士却非常平静。

  “为?何?!”

  李隆基气得几?要心梗, 但高力士坚持。

  “老奴说不出掷地有声的大道理,却记得相爷留下的那?几?句话。”

  高力士在李隆基愤恨又不信任的目光中摇了摇头,眼带泪光。

  “相爷说您什么都明白,却对天下万姓没?有一丝怜悯……老奴当时不信。老奴一无所有入宫为?奴,被?人欺凌羞辱,颓唐麻木,是您把老奴扶起来,您说人都是一??的,没?有谁低人一等!您说您生在李家,是天大的运气,也是天大的责任。您没?说出口的话老奴也知道,您愿意把国?家扛在肩膀上,一身伤痛从没?后悔!您怎么会变成这??儿?是不是老奴……老奴的忠心耿耿,反倒害了您?!”

  李隆基急促喘息着,几?次想打断他,却提不起强硬意气,只能颤抖着发出虚弱的反击,急切地连‘朕’字都忘了用。

  “我老了!我老了你们就?一个个儿的往我头上爬!你别做梦了!你以?为?我往后退一步,他只会进一步吗?啊?别说那?逆子,就?连他的下堂妾,都敢指着我的鼻子,叫我滚蛋!”

  “请圣人盖章。”

  高力士不为?所动,收起眼泪膝行上前,从袖中取出三只卷轴在李隆基面前徐徐展开。

  明黄底色、龙形回纹,三分诏书都是空白。

  那?一瞬间李隆基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整个蓬松雪白的头颅顿住,脸色铁青,紧接着“砰!”地重响。

  他把锦囊狠狠掼在板壁上!

  “朕睡着时,你收了那?逆子何等好处?”

  高力士一个字都没?说,刷地掀开车帘,让他看清外头场面。

  李隆基只瞟了一眼,登时魂飞魄散,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为?何在此……力士!朕的刀!”

  原来窗外,壮硕的郑旭骑着骏马紧紧贴在车边,满身重甲,头盔两侧垂下铁质铰链??的护网,腰上两把横刀一把陌刀,手里更警觉地拉开短弓。

  那?箭头近在咫尺,只消他食指稍松,就?能贯穿李隆基的胸膛。

  高力士沉声道,“圣人与?太子、永王分道扬镳后,一路疾行向西南,到清晨兵卒已?不肯再走,甚至用刀背敲打御车门板。老奴与?裴将军实在抵挡不住,幸亏郑将军赶到,杀鸡儆猴震慑了几?句,又命铃铛冲去扶风郡开启库房,找到大批蜀郡运来的春采,分发下去,这才稳住军心。”

  蜀郡盛产丝绸锦缎,每年春秋两季向内廷进贡,春季来的那?批就?叫春采,一匹可当百贯钱用。

  “郑将军说,太子担心老奴独木难支,因想到今年情?势特殊,长安附近各处驿站的小吏都被?调往洛阳统筹军资,扶风郡这批春采应当尚在库房,特命郑将军独人轻骑,来瞧一眼,果然就?赶上了。”

  李隆基浑浑噩噩心跳如鼓,听到此节才窝火又后怕地卸了劲儿。

  “啊,算他……”

  喘息中夹杂着嘶哑的气声。

  李隆基极不情?愿地解开锦囊,取出硕大如掌面的玉玺和一枚小小的私印,赌气般重重盖下。

  高力士收好卷轴,起身向车门走去。

  “慢着!”

  李隆基艰难撑起身子,颤声喝道,“力士——”

  “老奴将这东西交给郑旭,即刻就?回。”

  李隆基松了口气,软软向板壁靠过去,喃喃道,“不走就?好,就?好。”

  ************

  天宝十五载七月初三,上率扈从仪仗五千人,入蜀道。

  终日滂沱大雨,御车的门窗始终紧闭,只有铃铛一早一晚拎着提篮出入,带出圣人散碎的吩咐。整支狭长的队伍沉默地在山间蜿蜒潜行,任由雨水冲刷身体,狼狈而秩序井然,像一列忙着搬家的蚂蚁。

  张野狐偶然抬眼,看着天际低垂压抑仿佛触手可及的铅灰浓云,总会瞬时想起关中的天朗气清。

  长途无聊,军中尽是不堪一谈的粗蛮青年。张野狐憋闷至极,却不敢再搬出惹人眼目的箜篌——那?夜在马嵬坡,左骁卫将军郑旭不知为?何直直冲到他面前,恶狠狠夺走圣人钦点?给他的大马,还骂骂咧咧说了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话。

  张野狐想来想去,大概,就?是嫉恨他拥有珍贵的凤头箜篌罢!

  想到这里,他抱紧了怀里的白玉笛。

  夜深了。

  难得裴让放松要求,允许队伍扎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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