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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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念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女孩,梦想的开始。

  安瑶最后一次演出,她理所应当想到这个灯牌。

  于是温沐歆蹑手蹑脚进衣帽间,准备找出来。

  她顾及着俞清逸,动作始终很轻。他刚从伦敦回来,正在卧室里倒时差补觉。

  俞清逸睡眠向来浅,听她在衣帽间窸窸窣窣,干脆起身寻她。

  他迷迷糊糊抱着她,讲话含混不清,“要找什么,我帮你?”

  温沐歆没想到还是把他吵醒,心底难免愧疚,说话轻声细语的,“安瑶晚上有告别会,我拿点东西,你快回去睡”

  他刚睡醒,动作有点踉跄,跌撞着把她倚在衣橱,低声道:“我跟你去”

  温沐歆有点愣,他去做什么。俞清逸和安瑶向来不对付,始终井水不犯河水。

  她觉着他还在说梦话,“是安瑶”,她声音比刚才高点,免得他听错。

  俞清逸眼皮掀开条缝,抚了抚她发顶,说我知道,“跟你去”,他重复。

  看着温沐歆翻出的巨大灯牌,俞清逸不由调侃,“心肝,你这是灯牌还是广告牌”

  温沐歆没计较他插科打诨,半是追忆半是玩笑,给他讲安瑶初出茅庐时的往事。

  听着她们那段令人哭笑不得的岁月,俞清逸心绪莫名震动。

  他是在怀念纽约吗,也许吧。

  八年前,在瑰丽的酒吧,姜湾喝得烂醉,冲到钢琴边,酒气熏天面向琴师。

  他说自己朋友视琴如命,但已经好久没有演出过,能不能给他个机会。

  视琴如命吗,其实那种感觉早被他模糊淡忘。只是看客向来比戏中人更难释怀。

  琴师绅士一笑,默默应允。

  他被朋友簇拥着推到琴边,在酒客的狂欢中,情绪翻涌着弹奏。

  那时他已经多年不碰勃拉姆斯,手指不听使唤,音符忽快忽慢,处处弹错。

  可就在那晚,他莫名理解了这位精神偶像暮年作品里的情绪。

  孤独,心酸,恰如冰山脚下的火焰。

  人必须对自己诚实,即使他不愿承认,事实仍是事实。

  ——在纽约,他们拾起过他灵魂的碎片,用尽全力拼凑复原。

  俞清逸接过温沐歆手里的灯牌,牵起她手,轻声道:“走吧”

  安瑶看到俞清逸出现时,一脸不可思议。她眼神斜给温沐歆,咬牙根问:“他怎么来”

  俞清逸拎起灯牌,煞有介事敲两下,“又不收门票,我怎么不能来”

  死不正经开安瑶玩笑。

  安瑶忿恨夺过,漠然看他,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没气馁,身体后倾眯眼,“你怎么还抢东西呢?你抢走我待会举什么”

  好不容易逮住他,安瑶没客气。

  她重重把灯牌怼进他怀里,说要他整晚都举着,一秒不准放下来。

  舞池内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女孩,俞清逸一米九的个子,站在中间,高得过分。

  被他高举的名牌更是灯塔般,在全场灯光熄掉后,执着又安静地闪耀。

  安瑶在昏暗中走到台前,深吸一口。

  她轻摸耳返,向后台点头示意。

  灯光亮起,舞台呈现迷幻的霓虹橙,音乐萦绕整个空间。

  当晚她唱了许多从前的歌,嗓音雄厚低沉,像陈年醇香。

  可即使手中的话筒越握越紧,那些锋芒毕露,毫不掩饰,也终究是过去式了。

  最后一首歌到来前,灯光转换,舞台被烘托成仙境般的蓝。

  安瑶站在台上,就像这仙境里,最后一个黑精灵。

  她望向台下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觉着自己该对她们说点什么。

  可情到浓时,她喉头堵塞发疼,鼻头泛酸,偏偏无话可说。

  安瑶默默转过身,背对着女孩们,没有哭出声。

  但全场的安静,都在泄露此刻她的不舍和软弱。

  突然,人群里有个黑影翻身上台。

  他有双好看的桃花眼,却也微微泛红。

  温沐歆本以为是林曲修,可猛然想起林曲修这暑假为逃避家里安排的实习,没回国。

  她再度定睛看眼台上的人,怔住了。

  这样的安一舶,令她无比的陌生。

  那个曾经无棱无角,信奉中庸,永远不会在人群里主动冒头的男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中,抬手擦去了安瑶的眼泪,接过了她的话筒。

  夜店里响起一个任谁听过,都会如沐春风的男声,“下一首,也是最后一首,First of May”

  他替安瑶报了幕。

  安瑶一时被震住了。

  她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安一舶把话筒还给她,灿烂着笑,“唱呀”

  安瑶低厚的嗓音,像在唱一段岁月。

  “Don\'t ask me why, but time has passed us by” (不要问我为什么,但时间已经溜走)

  “Someone else moved in from far away” (另一个人从远方走进了我的心)

  ……

  告别会结束后无人离去。

  所有人席地而坐,围成圆圈,安瑶也是圆圈上的一个点。

  众人肆意喝酒唱歌,企图在这个隐秘的地下室,永久保住此刻的温存。

  温沐歆暴力开罐啤酒,泡沫涌上来,被她不顾仪态地吞掉。

  三两下,啤酒变成空罐。

  她紧捏在手里,铝罐受力被捏出凹陷,像月球表面的陨石坑,也像她的生活,随着安瑶即将的离去,被硬生生挖走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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