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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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答:“并非如此。”

  薛兰令道:“可你让我如此觉得。”

  他说:“错觉而已。”

  薛兰令便问:“那你为什么不怪我呢?”

  昏昏晚阳从窗外照进的金辉像是天罗地网。

  轻易把人罩在里头,如何也挣脱不出。

  逐渐忘记呼吸、放下冷静,以至于丢盔卸甲,变得软弱。

  这一字一句的问话层层迭起。

  像一双无形束网的手。

  扼住了喉咙,教人无法随心所欲地发出声音。

  因为恐惧说错答案,所以宁可不说。

  段翊霜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

  最终,他只说:“我不想怪你,也没有怪你的必要。”

  这是个绝对不会出错的回答。

  薛兰令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在七刀门中探查你曾说过的事情,已然有些眉目,等你解了毒,如有必要,我们可以一直探查下去。”

  段翊霜道:“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薛兰令道:“我正在做我想做的。”

  段翊霜道:“那你留在七刀门,绝不只是为了探查我曾被杀手组织追杀的事情。”

  薛兰令道:“至少我记得要为你查这件事。”

  段翊霜顿了顿,他问:“等解了毒,我们是否应该分道扬镳?”

  薛兰令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分道扬镳吗?”

  “或者说——”薛兰令倾身凑近,任由发上金羽垂落铺展,“你舍得与我分道扬镳吗?”

  他们之间已然近在咫尺。

  这是个很常见的距离。

  对于段翊霜和薛兰令两人而言,他们若哪一天不挨得这么近,那才是不正常的事。

  薛兰令的那张脸足够夺人心智。

  可段翊霜不躲不避,也跟着反问:“我为什么会不舍得?”

  薛兰令垂着眼帘看他。

  安静,沉默,无人应答。

  呼吸合在一起。

  也不知是谁先跟上了谁的呼吸声。

  薛兰令忽而笑了。

  他其实很爱笑,可每次笑得都不够真诚,像添满了假面。

  很难见到他如此真情实意地笑。

  眉梢眼角都有笑意。

  薛兰令低声说话,仿佛在与段翊霜耳语。

  他说:“因为我不舍得。”

  段翊霜怔住。

  薛兰令道:“我一想到以后就见不到你,便会觉得很不快乐。”

  他有无数的道理来解释所有。

  可他偏要说,他会觉得不快乐。

  快乐这两个字是那么轻巧又沉重,因为人生在世,难逃喜怒哀乐。

  若一个人连另一个人的快乐都可掌控。

  ——那能意味着什么?

  无论薛兰令说的是真是假,有几分暗示,几分引诱。

  都足以让人方寸大乱。

  因为病入膏肓的人是没有救的。

  哪怕有琴弘和这样的神医,也救不了心病。

  段翊霜头一次发现。

  自己竟然也能输得这么狼狈。

  好像自己的每次狼狈,都是薛兰令一手造就。

  他已看到许多次段翊霜的苦苦挣扎。

  却又要坐视这场弥足深陷。

  段翊霜涩声道:“可我见到你,会觉得不快乐。”

  薛兰令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握住段翊霜的手腕,将那只手拉到自己身前。

  他眼帘低垂,让人看不清神色。

  薛兰令动了。

  他抽刀出鞘,将那把短刀放在了段翊霜的手上。

  薛兰令说:“那你也可以还这三刀。”

  段翊霜问:“还了之后呢?”

  薛兰令仰首轻笑:“分道扬镳。”

  他这般说,自然得很,又十分坦荡。

  可握着手腕的手那般紧。

  人放风筝时,总怕风筝跑得太远,就会紧紧扯住风筝的线。

  若是只盼着风筝飞得够远,便会松开手,放任风筝走到很远很远。

  直到线断了,风筝翱翔于空,再不会回来。

  段翊霜觉得自己就像薛兰令手里的风筝。

  被紧紧扯住了风筝的线。

  刀在手上。

  刀光很亮。

  刺过自己三刀的人就坐在眼前。

  有句话叫一刀两断。

  想来人世间多刺两刀,也只会断得更彻底些。

  但为什么要刺这两刀。

  段翊霜想不通透。

  他不怨恨薛兰令刺过他多少刀,也不认为这是薛兰令对他的亏欠。

  他只是心在病,病得太重了。

  以至于不会说话,也不再懂该如何说话。

  段翊霜哑着声音开口:“你这不像是要分道扬镳,你是想和我一刀两断。”

  “你见到我不快乐,”薛兰令叹道,“那我也可以和你一刀两断的。”

  段翊霜道:“你才说你不舍得。”

  薛兰令道:“人生在世,总要有舍有得。若我什么都想要,那我只会到了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不喜欢强求。”

  段翊霜道:“你刺我这三刀的时候,还没有神医能救我。”

  薛兰令垂眸看他。

  段翊霜道:“所以我现在刺你三刀,也于事无补。”

  薛兰令道:“你还是怪我。”

  段翊霜道:“我没有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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