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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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棍棒,滚水,晾衣架子。

  莫说他当时只八九岁年纪记不太清,他倒也想记不太清,可伤疤留下来,在一进门和那墙边的幽幽目光相撞时。

  就开始,隐隐发痛。

  原来那男人还活在人世,原来还没有被挫骨扬灰。

  杨声褪去黏着皮肤的湿衣服,换上陆老板过长的毛线外套;鞋子也进水湿透了,他踢踏地脱掉,就赤脚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前。

  咳嗽声停止了,门内的两个男人压抑着嗓音。

  “我后悔做你这笔生意了。”陆老板冷冷地说。

  “别在那儿装正人君子了,老宵,你以为你手里有多干净?”那男人哑声笑着,犹如呜咽的风箱。

  “但我不会欺负小孩子。”陆老板说,“刚刚你儿子那眼神,是真的想掐死你啊。我跟他也接触了一个多星期,还没见他那么愤怒失态过。”

  “一定是你,做过什么吧。”

  “咳咳咳。”男人又开始了咳嗽,“不过就是,在家的时候多喝点儿酒,随手打过他两巴掌。”

  “啪”的声音传来,杨声下意识地按住门把手,陆老板嗓音低沉:“是这样一巴掌吗?”

  “好,好,你个龟孙子敢动老子,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打死我,看你到时候还拿不拿得到钱!”男人挣扎着嘶吼,却立马噤了声,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

  陆老板说:“那我就把你的尸体拖到警察局,告诉那些警察同志,我是正当防卫过度,失手杀人。反正你个在逃死刑犯,是生是死,哪个在乎?”

  杨声拧开了门,陆老板正理着衣袖往他这边瞧。

  “哟,还挺合身。”陆老板笑笑,随即皱了眉,“怎么光着脚?”

  杨声不回答他,径自走到床边缘,居高临下地望着那犹如老狗喘息的男人。

  “告诉我,你跟我妈离婚后,到底去干了什么?”杨声问男人。

  陆老板在一旁幽幽道:“赌博,抢劫,贩毒,上公安局的悬赏令。”

  男人抓着被褥的手青筋暴起,杨声转过脸,问陆老板:“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要带我来见他?”

  “为了帮他了却临终前的最后心愿。”陆老板想了想,却也叹气着没隐瞒,“然后他承诺让我把他送到县公安局,领取他的那份悬赏。”

  “本来他说你不会记得他的,就让我带你来看他一眼就够了,谁知道……”

  谁知道自己在看向他的第一眼,就如同梦魇上身,不要命地扑上去,使出浑身的气力。

  想要置他于死地。

  而后陆老板唤道:“杨声!”

  杨声噩梦初醒,夺门而逃。

  又被陆老板从雨地里捞回来,到眼下这个局面。

  “你现在叫杨声?”男人忽然插话问道。

  杨声没看他,“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叫什么,你又是怎么让陆老板找着我的?”

  “哦,这个我解释下,你爸,哦不是,他给了一张你的近照,我就在你学校门口摆摊守了两天,可算把你给守着了。”

  “原来那杯奶茶不是搞活动送的。”杨声咧咧嘴。

  “抱歉,我也就会那么一点儿骗小孩子的招数。”陆老板颔首,神情竟有些愧疚。

  弄得杨声也不好说“早知道就不接那杯奶茶了”。

  而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自然也让那床榻上的人感到尴尬。

  好一阵了,杨声才听见那男人遮遮掩掩地说:“跟你妈妈姓,也挺好的。”

  便是再无语,陆老板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男人翻了个身,杨声瞥过去时,他面朝着墙壁。

  “一路顺风。”男人说。

  杨声以为,这句话是他的幻听。

  但实际上他耳朵灵得很,隔着门板什么都能偷听了去。

  陆老板的车就是一简陋的有个伞蓬的小电驴。

  雨下得不大,但老板还是细心地给杨声套上了件蓝色雨衣。

  “上来吧,你家是在哪个方向?”陆老板问。

  杨声恹恹地报了小区的名字,抬腿跨上小电驴。

  “回去后洗澡洗头发,换身厚实的衣服,毕竟现在入冬,生病了可不好。”老板发动小电驴,絮絮叮嘱道。

  “我不会生病的。”杨声说,很不给面子。

  车轮碾出水道的痕迹,沙沙地将风声甩在而后。

  “老板,你什么时候……送他走?”被风雨灌了满鼻腔的泥土味,杨声犹犹豫豫地问出来最至关重要的问题。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陆老板回答说,“他那身子,拖不了太久。”

  “能拿到多少钱啊?”杨声忽然笑了笑。

  “几十万吧,太少了我也不会接这活。”陆老板耿直道,“不过我现在是有点儿后悔了。”

  “后悔啥啊,几十万呢!”杨声说,语调里杂了些玩笑调侃。

  “感觉我像是利用你这小孩儿赚的黑心钱。”陆老板说,不爽地“啧”了一声。

  “我快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杨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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