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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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皇帝尖利到隐有几分破音的语调,何充额头上又是涌出了一层冷汗,但也不得不说,他对皇帝真是大生刮目相看的感想,虽然仅仅只是几句对答,但却让他有无从应对的语竭之感。

  “陛下早慧聪颖,承于肃祖遗风,臣等惭愧不堪,难复永昌旧治,然……”

  “罢了,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居丧自闭,也实在难堪面对诸公。但也诚如姨夫所言,百事待治,群情待慰,不可因一人之悲而累天下戾气积郁。即便姨夫今日不来叩阙,朕也要相邀听谏。此中一诏,中书审之无误,那就即刻付宣吧。”

  皇帝说完后,便指了指书案上一份诏令着内侍递给何充,而后才又叹息道:“寒庶人家,大丧之际尚且哀恸不能理事,朕为天子,竟不能尽全于孝道……”

  “臣等无能,有负恩用……”

  何充忙不迭又叩拜说道,而后才两手接过那诏令来,低头匆匆一览,脸色已是蓦地一变。

  这一份诏令笔迹工整,且墨渍早已经干透,可见绝非一时间仓促制成,必是皇帝在苑中这段时间里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酝酿。

  至于诏令的内容,前半段无非自残自愧,可是后半段涉及到对局势的安排,则实在令何充心悸不已。

  诏令中以武陵王司马晞为卫将军,入都整肃宿卫六军,东海王司马冲进太常,并主持国丧事宜。这种抬举宗王的安排在当下这个时势而言,其实也无可厚非,其实就连群臣多数都觉得皇权孤弱才致使君王为权奸把弄,适当加强宗王力量,也是有助于局面的稳定。

  然而诏令中最令人侧目的内容还是后两条,征北大将军、梁郡公沈哲子进号大将军,并加都督扬州诸军事宜,录尚书一条事,召还归都。同时诏令台省并郡国两千石职事者,各举贤能以襄国用。

  这两条内容,前一条意味着沈氏归国主政之势已成定局,后一条则意味着皇帝有意重新调整整个台城中枢的构架。长长的诏令中,所涉当下台辅的少之又少,被提及的唯有何充一人由中书监升为中书令,算是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

  何充手捧着这一份诏令,一时间也是愣在了当场,首先反应过来的念头便是皇帝这段时间虽然身在苑中,但对外间事务并非全无了解,而担当这个桥梁的,必然是此前建平园中拱从护驾的沈恪!

  其次一点便是,都内归安之后这一整个局面的形成,其实隐隐是以何充为目标的。强藩归国主政,若是从礼制上去走谈何容易,可是现在褚翜被强阻在外不得归台,诸葛恢又因江北使者入都之事而被震慑的不敢动弹,台内能够召集群臣反对的唯有何充一人。

  可是何充现在也被逼到了一个绝境中,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奉诏,要么转身回台城去独力面对当下那满目疮痍的烂摊子。

  第1122章 社稷大幸

  何充苑中奏对的时候,诸葛恢也却不过群声央请,不得不来到大桁之南。

  此时大桁周边早已经聚满了都内时流,甚至包括秦淮河中都不乏游船徘徊此近,以观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整支使者队伍中,庾彬等都督府属官俱都面无表情的面北而立,王混等人同样被发跣足而立。至于随队而来的江北将士们,虽无刀剑等凶兵在持,但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昂扬气概。

  诸葛恢行至大桁南,眼见周遭已经聚起了这么多的都内时流,心内已经暗悔此行轻率。有心想要派遣兵众驱散这些围观者,但目下都内局势仍是过于敏感,各类甲兵事宜也无人敢于轻动。诸葛恢目下处境微妙,尽管还掌握着一部宿卫,也不敢擅作此事。

  待到诸葛恢与几名台臣到场,周遭那些围观者们便也自发的分开一条道路,同时也都打起精神来,眼睛都不眨的望向场内的互动。

  车行近前,诸葛恢落马,而庾彬在看到丈人身影后,眸中也是闪过几丝痛苦挣扎。虽然都内时流还在猜测他们这一路江北使者蕴藏着怎样的攻势,但庾彬自己心内很清楚,那是一股足够将他丈人诸葛恢在内俱都掀翻、打倒在地的狂暴力量。

  其实临行前,大都督也亲自劝说庾彬数次,不希望他率队南来,面对这种人情的决绝,但庾彬同样自有苦衷。

  早年他父亲祸乱江东,大罪尚未掩去,如今动荡又始发于他家门庭,而他丈人诸葛恢也在其中牵涉太深。

  庾彬即便不作丝毫自谋,为了稍稍保全一下他们庾氏家门,也必须要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一个血淋淋的撕裂,否则他们庾氏整个家族都将要覆灭于此中,且永远要作为一个奸邪的形象记载于史传。

  时人不会深辨他们庾家其实也为大都督北伐助益诸多,只要庾家还是一个整体的政治符号,这个家门就会被一体否定,很难再作翻身。

  当然就算要做割裂,庾彬这个人基本上也算是完了,因为他绝弃人伦亲情。就算是此后还能得到任用,但永远不会得到时流真心的接纳。就像是早前的王敦和王舒,都是因为有着这种手足相残的事迹而为人所不耻,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便会遭到众叛亲离。

  庾彬此前拒绝前往河洛,如今又主动请缨南来,也算是罪不涉二人。他父亲兄弟五个,眼下唯一还算稍有指望的便是庾怿、庾条这两支,他们都不适宜出面,这种事也只有庾彬来做才最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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