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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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主簿道:“邑宰如此说,想来心中已有计较。说出来我等照行就是。”

  王安石道:“我心中是有一个想法,两位参酌,看是可行不可行。”

  崔县尉和李主簿一起起身拱手,请王安石吩咐。县里不比州里,有通判和幕职官及诸曹官牵制,知州做不到一言九鼎。县里就是知县说了算,簿尉拱手听命而已。王安石说是请两人过来商量,实际就是下命令,容不得两人反对。

  让人两人坐下,王安石道:“我们作邑,当时时念小民不易。当差的人家,几年之间就可能败光家产,委实可怜。如今天下钱粮充足,朝廷为小民着想,不再让他们因为当差而败家,是一大善政。善当求尽善尽美,是以差役未到期的人,我想让他们到县衙来,暂且以役代吏。做吏员不似差役那么辛苦,多少还有些钱粮,岂不是美事?”

  李主簿吃了一惊:“如此,那现在县里的吏员如何处置?”

  “朝廷已下敕令,要各地不许再设拦头,税赋按制征收。此事不易做,便先让县衙里的公吏接下来。他们都是做了多少年公事的,知道分寸,必然做得好!除了拦头,县里还有各种监当职事,都可以让吏员去做,免生意外。”

  第61章 官吏斗法

  巩县东城门外,一株大柳树下,几个公吏围着新从井里提出来的水,纷纷擦脸。

  谭节级把湿布巾砸在盆子里,恨恨地道:“知县相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让衙前当我们的差,把我们差出去收税监市。这种差事,是人做的么?”

  一边的手力孙六道:“节级莫要烦恼,我们只管到渡口、亭驿随便看一看,税收得多与少,又没有定额。这差事,不是强似在县里被差来差去!”

  谭节级哼一声:“我们做吏人的,去做公人的差事,以后如何让人看得起?”

  公吏是统称,实际公人和吏人是不同的。公人是从民户差来,如拦头、专副、斗子和库子等等名目,专门做某一件事。吏人则是县衙里面,帮着官员处理政事的。地位高者如押司、手分和帖司,从催缴赋税到处理刑狱,县政无所不予。这些吏人最初也是从治下的税户中差充而来,随着政事越来越复杂,法例越来越严密,政事的专业性越来越强,县里重要的吏人慢慢变成了专业人员。低级吏人,如手力、杂职、解子、弓手等,因为是供人使唤的角色,依然是从治下的中上等户差来。

  谭节级属于手分,在县里除了几个官员之外,地位仅低于两位押司。他吏事精通,又熟悉治下人情,前几任知县都倚为臂膀,在巩县混得如鱼得水。王安石到了之后,对县里的吏人比较冷淡,凡事都是公事公办,从来不让这些人办自己的私事。

  吏最怕官公,官员一旦没有私请,吏人对官员就无从下手。于公事上,官员握有吏人奖惩的绝对权力,真要处分哪个,吏人没有反抗的可能。这次是摆明了,王安石对吏人操作的发卖官营产业不满意,要换一批人来干。

  哪个猫儿不偷腥?吏人待遇不高,没有前程,手中握有大权,为自己谋私利简直是天经地义。谭节级担心的就是这个,县城里的几处酒邸店,他没少收钱,还把一处繁华地段的酒楼低价卖给了自己堂兄。县里追查起来,后果非常不妙。

  说了一会,谭节级走到一边,对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一个黑矮汉子道:“宋押司,此事到底该如何处,你拿个主意。那些管酒楼邸店的衙前,我们哪个没得罪?现在那些撮鸟掌了权,必然翻我们的旧账!我们兄弟同气连枝,一个出事,大家都逃不脱!”

  宋押司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道:“节级,你也是县里的老人了,经了多少风雨,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哼,你以为前几任知县,就是爱我们,所以不给我们气受?为官的都是一个样子!那几个知县,心里明白,没了我们,他的位子也坐不住!”

  谭节级听着有些意思,忙拱手道:“押司可否讲细些?解我心中之惑?”

  宋押司直起身子,接了一个手力递过来的温布巾,擦了擦脸道:“夏日炎热,可没几天就过去了。节级,马上就到秋后,夏税可没收完。没有我们几个出力,县里收得起来?”

  说完,宋押司只是冷笑,把擦过脸的湿布巾随手扔到一边。

  谭节级想了想,脸上雨过天晴,连连笑着点头。如今县官考核,第一位就是钱粮,夏秋两税能不能收上来,欠不欠上面的钱。这一条做不到,十之八九就是一个免职调离。

  收税赋靠的是什么?靠着如虎似狼的衙役下乡去强收?不要说想那样做的知县飞快就会被处分,就是想做这个年代也做不来。税赋收上来之后隶三司,不但是要实物,三司还要账簿。收了多少钱粮,从哪些人手里收上来的,依照什么规例收上来的,这些内容缺一不可。钱和实物对不起来,不管是收多了还是收少了,经手的官员就要受到处分。所以州县的税赋,都有一个及格线,一般是九成,有的地方还会更少。只要到了九成,地方上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不再催缴,之后多收的就算额外政绩了。

  宋朝的各种公文繁杂程度在古代空前绝后,从中央到地方,需要无数的文书吏。

  县一级的税赋征收,第一重要的是登记税户资产的各种簿书,其次才是按照簿书收税的能力。一县之中“簿书乃是财赋之根底,财赋之出于簿书,犹禾稼之出于田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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