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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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和年纪比高澄大,他又是一直留质在大丞相高欢近前,几乎是亲眼看着高澄如何立为高王世子,如何尚公主成了驸马都尉,又如何做了侍中高职,再一步步登邺城庙堂以大将军之尊辅政。这时他以身居高位之尊、如此居高临下之态来对他,侯和心里也甚是忿恨,但也只能遵命。

  县衙的庭院里人来了又去了,只剩下侯景也学着刚才高澄的样子仰面看着又阴沉下来的天空。风止了,又是死气沉沉。

  奴婢请命说是所备酒食已全都妥当,请郎主进去用膳。侯景想起刚才高澄那种扬扬自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就怒从心头起,不耐烦地挥挥袖子把奴婢赶走。看他面色不善,没有人再敢多嘴一句。

  夜幕降临,远离了河阴城,瀍水边夜空也变得明净了。一天星斗灿烂,细细的一抹上弦月弯弯地挂在天空中。洛阳的冬夜在高澄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流连于舞榭歌台,纠缠于庙堂府第,年少时他甚至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洛阳的夜色是什么样子,而少年时总是如白驹过隙般那么一闪而过。

  瀍河边,东魏军大营已陷入安静的深夜。连日作战,东奔西走,互有输赢,说不清是谁胜谁负,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甚至让人忘记了初衷,而又茫然不知明日。

  篝火又温暖又明亮,映得瀍河边的夜色也变得温馨而美丽。不知为什么,高澄忽然想起从前在洛阳的渤海王府,元仲华住的院子里有一株梅花,他曾经好几次在夜里舞剑的时候听到过元仲华吹奏的笛声。依稀记得也看到过她不畏春寒,在夜晚的梅花树下吹笛子的情景。

  看着她在他身边一天天长大,过往的所有都渐渐淡漠、记不清楚。想起来从前,他好像没有特别关注过她。可是如今已有不同,他居然也会在这个时候牵挂起她了。更让他觉得惊讶的是,他扪心自问,竟然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牵挂他?她说过天下人都是来和她争夺他的,还不如抛开不想。后来他每次去找她的时候,她总是推拒,就好像他已经让她难以忍受,她是真的抛开不想了吗?

  “世子……”正在心里纠结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陈元康的声音。高澄猛然转头,果然看到陈元康已经在篝火边他身侧坐下来,正面带疑问地看着他。

  陈元康早看到高澄一个人坐在篝火边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近了看他还浑然不觉,宛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地蹙眉沉思。还以为他在想战事,便唤了一声“世子。”谁知道连唤数声高澄都充耳不闻,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

  好不容易听到了,就像是被突然惊醒,看着他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神思完全不在此处。这倒让陈元康惊异了,不知道世子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投入。

  “长猷兄……”高澄终于反映过来,唤陈元康一声,又像一时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有点语诘。

  “世子是担心宇文黑獭?”陈元康问道。

  “宇文黑獭……”高澄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篝火又沉默了,下意识地拾起面前地上的干树枝投入篝火中,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慢慢恢复过来、神色如常。“侯和呢?”他忽然问道。

  第236章 :争河桥慷慨多悲歌(八)

  陈元康心里一跳,看着高澄面对着篝火,呈现给他的侧颜,镇定又从容,这才放心些。“武卫将军在他自己帐中,世子不必担心。”这话其实是一语双关。

  “宇文黑獭计谋多端也是在明处,这个侯和还要长猷兄多多留意。”高澄继续用干树枝拨弄着篝火,喁喁吩咐道。

  陈元康没说话,也低下头看篝火。他在侯氏父子身上费了多少心思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从他知道了世子第一次去建康就被侯景暗中算计开始,到后来在长安,在洛阳,以及前次小关、沙苑,他回回留意,心里很清楚。

  有些事不只他知道,崔季舒也知道。他之所以肯告诉崔季舒,是因为崔季舒是世子的挚友,又时时在世子身边,总能为世子防备一些。从前的世子骄傲、任性,脾气暴还一点不肯隐忍。他怎么敢告诉世子?

  陈元康抬起头来,一眼看到高澄正看着他。

  “世子为什么把侯景留在河阴?”他尽量放轻缓了语气问道。

  “没他在总比有他在好。”高澄也不闲不淡地回答他,转头去看篝火。

  “世子是觉得侯景有什么异常?”陈元康继续问。

  “长猷兄是有心人,怎么反来问我?”高澄抛掉了手中的干树枝,又转过头来看着陈元康。

  陈元康也不躲不闪,也许现在算是个合适的时候了吧。“世子既然什么都明白了,恐怕日后要处处留意,怎么反带着侯和一起呢?”

  “总比把他们父子放在一起好。侯景是侯景,侯和是侯和,父子也未必一体。既然有人连连坏事,总得找个人弥补。”高澄一直语气疏淡,不像是心里有多么大的怒气。

  陈元康知道,世子此时已经是心中有数。按侯景的行径,多次加害,多次坏事,世子今日知道了居然还能忍得住,也实在是难为他了。只是自此以后心里已经是泾渭分明,再也不同于从前,更要小心加倍,还不得不与之周旋,说不定哪天情势突变也未可知。这中间的分寸、尺度,拿捏起来怎么样才能恰到好处,这是给世子的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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