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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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爸爸是间谍吗?”

  “你发疯了吗?”母亲边说边飞快地向四周看了一眼。

  “告诉我吧,妈妈,别这样回答我。你以为我是五岁的小孩吗?集体农场里有人认识父亲。你想让我到处去打听吗?”

  阿弗纳很清楚,这可能是最失礼的行为了。

  “听着,这不是在电影里,”母亲说。“这里没有间谍,你爸爸是在做进出口业务,有时他也为政府干活,你明白吗?”

  “当然,妈妈。”

  “明白就好。”母亲呆滞地说。

  那么,是真的了,阿弗纳非常激动,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之所以这么激动,并不仅仅因为他现在可以原谅父亲同意母亲把自己送走。这个原因很重要,但不是全部原因。而是从这一刻起,阿弗纳觉得自己可以跟集体农场那个块头最大的农民平起平坐了,甚至还比他优越了。一个剪鸡指甲的“野客”跟最有权势的加里西亚人平起平坐了!

  但,阿弗纳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讲。

  如果他父亲来看他的话,他可能会跟父亲讲。可是在入伍之前,待在集体农场的四年中,阿弗纳只见过他两次,两次都是他放假回到雷霍沃特的时候。当时父亲也在那里。每次都是一两天,然后他就不得不飞到国外做生意。那时阿弗纳还不愿意跟他单独待在一起,母亲周围总是有人,弟弟那时只有六岁,也让他讨厌不已,总是到处跑。

  但如果父亲来集体农场的话,他们就可以待在一起了,阿弗纳也许就可以跟他谈一谈了。遗憾的是,父亲从没来过。

  1969年,他随时都可以见到父亲了,但父亲的身体垮了。阿弗纳现在已经二十二岁,是后备军中的一名上尉,在这之前,他在一个精锐部队中服役过四年。现在没关系了,他可以见到他了。

  但还有关系。

  在雷霍沃特坐了一趟公共汽车,热得难受,他渴望再洗一个澡。阿弗纳猛地推开门,父亲正好在那里,躺在花园里的一把躺椅上睡着了。他旁边有一个装着橙汁的玻璃杯,杯沿有一两只苍蝇。天气酷热难耐。父亲又长胖了一些,睡着以后呼吸很重。

  “喂,爸爸。”

  “嗯?”他的父亲一只、又一只地睁开眼睛。这是他过去养成的习惯,阿弗纳从来没见过第二个人这样。

  “你感觉怎么样?”

  “嗯。”

  “你周末要用‘雪铁龙’吗?我可以用一下吗?”

  “不用。你用吧,用吧。”他父亲咳嗽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把身子坐直。“几点了?”

  阿弗纳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三点了。”他说。

  “威尔玛在这里吗?”父亲说。

  “我不知道。我刚到这里,没看见她。”

  威尔玛是父亲后来的妻子,是他跟母亲离婚后在国外娶的。阿弗纳想,在某种程度上,这一定是他生意的一部分,“进出口”业务的一部分。他们从来没谈过这个。一个比较权威的说法是,父亲娶了她之后她就给他干活了,但反过来也一样容易理解:她给他干活了所以他才娶了她。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把他抓了起来,投进了监狱。

  他最后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大概是一年半以前吧,也就是“六日战争”之后不久,父亲带着她回到了以色列。阿弗纳相当喜欢和钦佩她。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却不是犹太人。

  “你妈妈怎么样?”父亲说。

  “她很好。”

  阿弗纳把那个棕色信封拿出来,递给父亲。不管他说什么,阿弗纳都主意已定。

  父亲戴上眼镜,读着那封信。信只有四行,他一定至少读了两遍。因为他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甚至连沉重的呼吸声都停止了。花园里惟一的声音是那几只围在橙汁周围的苍蝇的嗡嗡声。

  父亲把信折起来,还给他。

  “你连信都不要回。”他对阿弗纳说。

  听见父亲用这样的语调说话,阿弗纳感到非常吃惊。“为什么?”他说。“我不能置之不理。”

  “别傻了。”父亲说。“你逼我给他们打电话吗?我宁死也不让你去。”

  阿弗纳几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料到父亲会说这句话。那就这样吧。

  “如果你给他们打电话,”他对父亲说。“我今后永远也不跟你说话了。让我来处理吧。”

  “你要说不。”

  “我当然会说不。”阿弗纳说。“我只想给你看看。就这样。”

  “这不是开玩笑。”他父亲说。“你也许认为这是一个玩笑,但它不是,看着我。”

  阿弗纳看着他父亲。“好了,爸爸。”他把手臂放在老人的肩膀上。“别担心,他们也许会对你这样。但我告诉你,他们绝不会对我这样。”

  阿弗纳永远记得那次谈话,每个细节都记得。当时的酷热、躺椅、父亲脸上的表情以及向橙汁俯冲而来的苍蝇。他也记得后来开着“雪铁龙”去接肖莎娜,然后接吻、手牵手去看电影的情景,但他什么也没跟她说。他还记得第二天星期一早上十点整,他去弗雷希曼和笛宗高夫街拐角处的咖啡馆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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