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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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元等人忧心忡忡,对熊赀的旧伤复发很无助:“来时恢复得还不错,这会怎会严重如许?”

  熊赀躺在病榻,道:“上天惩罚我不敬,是以降灾于吾身。子善,快,快送寡人回都,寡人要见夫人和太子最后一面。”

  子元揩泪道:“王兄,您别担心,不过是些小伤,不会有碍的。”

  熊赀艰难笑道:“子善,你无需哄我,寡人心里清楚。你,你照我说的去办吧。”

  子元无奈,只能令观丁父驻守黄县,命屈重和熊率且比等人护驾,连夜奔回郢都。

  行走在回都要道上,熊赀视线模糊地看着渊地茫茫荒野,喃喃道:“寡人当初怎会让葆申师父流落此荒凉之境呢?”

  熊赀咳嗽不断,抽搐得更加厉害,神思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父亲伐曾的路途。也是在这样温热的天气,父亲死在了樠木之下,那么安宁,那么慈祥。想不到多年以后,他也会病恹恹地在路途等死。

  熊赀迷糊入梦,窗外的青草变成一条无边无际的河,像是东方的大海一样宽广,雾气如轻纱弥漫。在一片迷茫中,他最后见到的人是温柔含笑的妫翟,一直在说着同一句话:“大王,您在我心中,是英雄与明君。”

  熊赀猛一声呼唤:“秋侬!”便抽搐不止。

  驾车飞奔的子元依稀听到了熊赀的呼喊,忙勒住马头,停下车来。掀开门帘抱住熊赀,大声喊道:“王兄,王兄!”

  熊赀幽幽醒来,轻轻问了一句:“寡人到了何处?”

  子元回道:“已至湫地(今湖北钟祥县)。”

  熊赀听闻此言,苦涩笑了:“才到湫地么?何日才能归。”

  子元道:“大王,臣弟日夜兼程,不需几日便可回都了,您要坚持。”

  熊赀摇头,指了指自己左臂上的伤口,把子元的手贴到自己额头上。子元心中刺痛,怎么这么烫。子元立即传唤军医,熊赀制止了:“寡人怕是不行了,传屈重来。”

  子元忍住眼泪,把屈重叫来。熊赀紧握着屈重的手,道:“昔年屈暇兵败,寡人甚为可惜,委屈你镇守息县多年,希望你不要怪罪寡人。”

  屈重忙道:“大王恕臣不死,予以臣重任,臣感激涕零不曾有怨。”

  熊赀道:“你与子元皆王室栋梁,也是寡人最信任的人。今寡人客死异地,遗诏之事当由你二人全权掌握。备刀笔!”

  子元满脸眼泪,哭道:“不会的,王兄,你再坚持几日,一定能好起来的。”

  熊赀只笑不说话,叫屈重将自己扶起身。屈重性格稳重坚忍,不像子元那么感性,他把竹简铺开,用紫毫笔沾上墨递给熊赀。熊赀将衣襟撕碎,团成布团塞在唇齿间咬紧,忍住剧痛开始写下遗诏。

  写完后,熊赀从容坐定,说:“子善,叫人替寡人绾发梳头。”他从怀里摸出与妫翟成亲时的同心结发,叫了一声:“秋侬……”终于无力地闭上眼。

  子元与屈重忍住哭泣,狠狠鞭笞马肚,像是离弦之箭奔向郢都。

  郢都宫内,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有些乏。妫翟与星辰正哄着小儿子芈恽午睡,忽听霹雳一声,晴朗的天空劈下一道闪电,将庭院陶盆里的漆树劈中,漆树遇到火散出浓烈的焦味,令人掩鼻。

  “丑嬷,院子里发生何事?”妫翟放下孩子,径自出来。

  “回夫人,晴天起来一阵旱雷劈中了您的漆树。老奴已经叫人灭火,不碍事。”丑嬷回话。

  “怎么好端端会起旱雷,咱们这屋子里怎会这么黑?”妫翟以为自己起身太猛有些晕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屋内更暗了。

  “夫人,是天狗食日。”丑嬷脸色分外难看,叫人拿来了灯盏。

  “寡人所生之年,未曾闻天狗食日,今日倒是遇见了。嬷嬷您见多识广,可知这日食有何说道?”妫翟要丑嬷坐下。

  “这,老奴说是可以,但夫人您可要打起精神来听。”丑嬷的脸色更难看了。

  “您只管说,寡人担得起。”妫翟疑惑,却没有畏惧之心。

  “三十多年前,那还是咱们先君武王在位之时,也有了这样一次天狗食日。只不过我楚国在南方不得见,鲁、卫等国皆见了,据闻洛邑最是清楚。

  就在那一年,周天子平王便驾崩了,而郑公也与天子决裂。”丑嬷忧虑地说道,“今次我大楚得见,恐有不祥之事发生。”妫翟听罢不由笑了:“嬷嬷您也太夸大其辞,这乱世之中,生老病死,暴病暴毙皆是常事。周天子昏懦无能,又在位五十余年,驾崩最是寻常不过。”

  丑嬷意味深长地笑道:“或许是老奴年纪大,胆子越发小了。”

  妫翟听丑嬷这样自嘲,心里反而更不平静。丑嬷素来心思深沉,最不喜欢胡诌,能郑重其事地说出这番话,必然不可小视。她仰头望着天空,天空全部变暗,光芒四射的太阳变成了黑幕下的一圈白光,那白光分外刺眼,让妫翟眼睛一阵刺痛,忍不住“哎呀”唤出声。

  丑嬷劝道:“夫人,您还是进屋吧,天狗食日不可窥,否则要伤了眼睛。”

  妫翟点头,默默走进室内。但眼睛适才被太阳灼了那一下,此际眼前完全看不分明,只有不停闪烁的时而绿时而红的一条光斑。妫翟使劲儿睁眼,过门槛的那一瞬间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星辰吓得不轻,赶紧将妫翟搀扶起来,数落丑嬷没有将妫翟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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