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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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盘启示天命,在那样无可反抗的力量下,他从骨到皮都是冰寒,一阵阵地剧烈战栗。

  少年仙君沙哑道:“我看到了。”

  “这是即将降临三界的大祸,”姬纳面沉如水,“亡师正是为了预测此事,于上一个春季耗尽心血,自山海星辰台上跌落而殒。”

  “姬纳曾说的有所托付,同样也正是此事。”

  姬纳正色道:“贵宗弟子方知渊,乃是祸星投世,将牵引大煞之灾入三界。”

  他清朗的嗓音,渐渐沉没在夜色中。

  “……”

  蔺负青遍体生寒。

  此时他毕竟也才十九岁,乍一被这样大的命数击在头顶,一时间浑浑噩噩,恍惚间有如三魂七魄都散了。

  蔺负青茫然地抬头,幽邃的瞳仁映出了高空。大片的深色将夜幕染黑,高空上的星辰依旧在无情地烁闪。

  此时此刻,三界大道轮转,仿佛与以往每一个逝去的平凡夜晚一般无二。

  就在同一片星空下,六华洲的青年才俊们正为金桂试的结果或喜或悲,对酒当歌。

  有些已经迫不及待地乘上了自家的粟舟,准备将喜讯带回宗门。

  临海的波涛仍然翻滚拍岸,太清岛上的外门弟子们睡了,娘亲搂着孩子,阿爷搂着孙儿,安宁地睡了。

  虚云四峰之上,几位真传瞧着星月吃点心,翘首笑着猜测两位师兄何时归来。

  西北妖域,夜出的妖族潜行在密林或山峦间,竖瞳在明月下湛湛生辉,尖牙间弥漫着血腥气息。

  凡俗界的猎人燃起篝火,渔人挑灯回船,劳作一天的农人打着呼噜,鼾声震天。小城里有人打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冥界仍是那般寂寞安宁。

  六道之下,忘川流过。

  生生死死,魂来魂往。

  这本就该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夜晚。

  山海星辰台上,两道身影对坐。

  蔺负青将撩起的目光凝回至姬纳身上,轻声道:“……既然圣子给我看这个,定是还有转机的……对吗?”

  “没错。”姬纳一口应下,眼瞳明亮,“负青,你乃星盘命定之人,请助姬纳,为三界众生破此死局。”

  白衣少年仙君怔了良久。忽然,他往前一跪,头就叩下去,哽咽道:“圣子高义……!蔺负青替师弟谢此重恩。”

  “不可!”姬纳连忙搀他,急急道,“要谢也是姬纳谢君才是……负青,你且听我说。”

  “星盘已经启示,倘若灾祸是‘果’,阴命祸星便是这灾祸的‘因’。破此厄命之关键,就在于祸星方知渊身上。”

  紫微圣子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在夜幕之中,在头顶与四周的星光映衬之下,那种圣洁而孤高的气息回归到了姬纳的脸上。

  执掌三界命数的紫微圣子,语调平淡地下达宣判:“要除掉方知渊。”

  蔺负青手指哆嗦一下。

  他不敢置信,缓慢抬眼道:“……什么?”

  升起的一丝希望被掐灭在黑暗里。蔺负青几欲窒息地看着姬纳,紫微圣子开口道:“唯有祸星湮灭,三界才有生机。”

  “……好啊,紫微。”

  蔺负青又抬起头,那颗放着红光的凶煞之星正高悬于九天银河之上。

  一股烈焰从少年仙君的心口烧起来,寸寸烧穿了肺腑肝肠。他梗着牙关,眼眸深处厉光如刃,“那你上天去,杀祸星去。”

  姬纳蹙眉摇头:“负青……你该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方知渊必须死。”

  “且不能只是简单地杀死肉身,”姬纳继续他的陈述,似有些许悲悯,更多的却是平静,“祸星神魂坚韧,极难灭除,用普通的法子是不成的。”

  蔺负青耳中嗡鸣,他把姬纳的话语来回咀嚼了四五遍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倏然间,仿佛当胸一把刀捅进来,翻绞着,剖胸裂心,搅得血肉筋骨都模糊一片。

  少年仙君清隽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天旋地转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破土而出——

  怪不得。

  怪不得当年年仅七岁的方知渊,饶是在方家遭受了那般绝望无光的惨痛折磨,也一直没能如方听海所希望的那样……变成一个疯子。

  真的是他有那么坚强?

  一个七岁的孩子?

  在黑暗与剧痛中生不如死,整整三年?

  ——祸星神魂坚韧,极难灭除。

  “神魂……坚韧,”蔺负青竟低低笑出声来,他眼前一下子就被漫上来的水雾模糊了,小声自语,“……极难灭除……”

  原来,只不过是方知渊他生为祸星,神魂难毁难灭。

  当年那个刑架上的孩子,他被残忍的天道与狠毒的人心鞭来挞去,鲜血淋漓。

  他想疯,却疯不了;想死,也死不掉。

  无法解脱,没有终结。

  眼前的水雾氤氲着,仿佛又回到了几日前,朱麒方家那间承载着黑暗秘密的废弃小屋。

  “方听海觉得,这下总该把我逼疯了。结果再等了一年,又再等了一年,我还是没疯。”

  黑衫少年随意地踢着刑架,轻描淡写的神情中多少有几分傲然。

  “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我非但没疯,还筑基了。”

  “……”

  蔺负青颤抖着闭上眼,他没落泪,但浓长的眼睫却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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