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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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孔里顿时有腥咸的味道涌出。

  她含了一小口,朝旁边吐出。

  心里却没来由地慌张。

  谢危眼睫动了动,平静地睁开眼,看着她,却浑无波澜起伏地道:“你还是很怕死人吗?”

  姜雪宁骤然愣住。

  她唇瓣是微凉的,舌尖却带着温度,此刻抬起头来,只对上那一双幽深清醒的瞳孔,根本没有中蛇毒,也根本没有昏迷!

  “你!”

  霎时间,她才像是那个被蛇咬了的人一般,立时扔开了他的手,退至一旁,警惕且愤怒地看向了他。

  谢危缓缓收回手来。

  手指尚留一分余温。

  他的目光落在姜雪宁身上,并未移开,却张了口重将伤处含入,舌尖尝到一抹血味后,才慢慢道:“当年那个行脚大夫、江湖骗子,没教你分辨吗?没有毒的。”

  这是在嘲讽她当年割腕喂血的蠢事!

  姜雪宁胸膛起伏,气得说不出话。

  谢危的目光却更让她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悚然,连他的声线都有一种使人震颤的冷平:“我是你先生,虽禁祍席之欲,潜心佛老之学,可从非圣人善类。荒山野岭,人如野兽。你若还想嫁个好人,不愿被我事后灭口,便奉劝你,离我远些。”

  姜雪宁不是傻子,光听“祍席之欲”四个字便眼皮一跳。

  然而人到极限易逆反。

  恐惧到极点,便成了愤怒。

  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姓谢的嘴里还没半句人话,浑身上下那股劲儿怎么看怎么像个“作”字,她也不知哪根筋拧着了哪根反骨,冷笑一声道:“是么?谢先生修身养性素得很,别的不会,口是心非倒真厉害。甭担心,还不知谁睡谁、谁吃亏呢!”

  第196章 雪至

  “……”

  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谢危面色虽然苍白,靠坐在那深色的山岩上,身体却微微绷紧,沉凝的姿态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霎时锋锐的目光,几如刀剑朝她落去。

  姜雪宁却不当回事。

  她等上半晌,果见谢危脸色虽难看至极,却慢慢握紧了另一手中的弓箭,并无真的要有所举动的意思。

  于是“嗤”一声。

  谅他做不出这等事,也懒得再管他,径直朝着溪流旁侧的林间走去,只留下句话:“我去找些吃的。”

  世事真奇。

  上一世她走投无路,夜里专程拎了汤羹去,向那位高坐明堂的太师自荐枕席,结果人向她邈若烟尘似地笑一笑,请她“自重”;这一世她有自知之明,对这位光风霁月的圣人避如蛇蝎,没想到人反而莫名其妙地阴魂不散了,轮到她来冷嘲热讽。

  姜雪宁心里就一个想法——

  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这一片莽莽的山野里,虽然人迹罕至,可却并不是找不到食物。

  她年少在田庄上时,便喜欢到处玩闹。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心里也有些数。

  循着溪水而上,倒也不敢太深入,只在山林边缘寻找,运气竟然不错,寻到了几枚能吃的、自己踮踮脚也能摘得下来的浆果。

  她啃了一口,剩下的都兜在怀里。

  这一趟出去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不短,回来时竟看见那块山岩上放了只已经剥皮去脏的野兔,下方流淌的山溪边隐约有股血腥气,谢危的弓箭放在一旁,一支箭上的鲜血并未擦干,显然是前不久才从那只倒霉的野兔身上拔下。而他本人则随意地坐在刚生起的火堆边,一柄短刀握在他手中,正不紧不慢地削去一根硬竹竹节上生长的枝叶。

  那柄短刀……

  这一路上姜雪宁没有见过。

  可许久以前,她是曾见过,甚至也曾用过的。

  走过去,放下了怀里抱的浆果,她看了那已经剥皮的兔子一眼,暗暗拧了眉,却没置喙什么,只是坐到了那火堆旁边去,捡起自己先前啃过的浆果来啃,道:“先生这刀倒是几年不换一把。”

  谢危没说话,削了竹,便拎了那只野兔穿上。

  姜雪宁移开目光:“您当个厨子不比在朝堂上折腾自在吗?”

  谢危看她一眼,还是没接话。

  姜雪宁便也不说话了。

  这会儿天光早已大亮,他二人逃了一夜的命,早已精疲力尽,饥肠辘辘,只不声不响相对坐在这火堆旁,看着渐渐被火舌舔熟的那只兔子。

  一切都显得静谧。

  仿佛不久前的暗潮汹涌与针锋相对,都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们都知道——

  荒山野岭,人如野兽。

  在这里,既没有什么姜二姑娘,也没有什么少师谢危,生死面前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用怕谁。即便有千军万马在握,金山银海堆家,现在都不过单枪匹马,活生生一个人罢了。连那些仇啊恨啊爱啊怨啊,都像是这清晨的雾气似的,飘飘渺渺便散向了天边。

  接过谢危掰了递过来的一只兔腿时,姜雪宁还是客气了一下,道了声谢。

  荒山野岭自没什么油盐酱醋。

  可谢危这兔子烤得外酥里嫩,火候极佳,金黄的表面泛着一层油光,撕下一块来吃进嘴里,更觉肉质上好,隐隐还能品出下面松枝燃烧时送上去的松木香。

  她差点没把自己手指头吃掉。

  虽然的确难比有调料的时候,可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已然算得上人间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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