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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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布一样的纸张光影黯淡了下去,那草屋、那婴儿、那男人、那稳婆,也都渐渐隐去,不再出现。

  生而丧母。

  看着那隐去的光影,陆判平静道。

  下首的欧阳晟面上不见异色,仍是平静,仍是桀骜。

  孟彰却未再看他,只凝望着那张纸张,静等下一幕的出现。

  也没有让孟彰等太久,幕布一样的纸张便又重新亮起。

  你这牛崽子吃得多,就是不知道记别人的好!我屋里但凡有一口粮食,就有你的一小口。任村里谁人来评说,我也是很对得起你的了!怎么就不能得你一声娘?

  啊?!你说,我到底有哪里欠了你的?!

  随着这一声声质问,光幕之中的影像又浮了出来。

  仍然是那一座草屋,仍然是那一个男人。只是男人自个儿坐在草屋前的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前面的泥土,不去看那不远处的小童和妇人。

  妇人面相甚为丑陋,但除去天生的相貌之外,更多的是生活的苦难留在她面上的痕迹。

  这会儿,她正恶声恶气地质问着身前低头站立的小童。

  小童年不过两岁,身体却很是瘦小单薄。

  也不知是不是被骂得狠了,一直被质问的小童最后受不住,猛地从地上冲了出去。

  他跑得其实不算快,不算急,但动作太过突兀,却是将他身前那妇人狠狠吓了一跳。

  妇人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但就是这一步,她踩在了一块尖石上。

  石头戳在妇人脚稞处,痛得妇人身体一个摇晃。

  只不过是摇晃罢了,只要妇人接下来能够稳住身体,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事情就出在了这一顷刻间。

  那妇人脸色一白,身体一阵摇晃后,竟然失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若是寻常时候,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然而

  妇人坐在地上,却是脸色煞白。

  更有一片血迹从妇人的裙衫下流出。

  血,血,血

  光影定格在妇人煞白茫然、男子愁苦沉默、小童懵懂无知却又隐着惊恐的表情上。

  陆判适时开口:年岁不满三年,无意惊吓继母,令其小产。

  欧阳晟仍是面色不动。

  孟彰却是悄然皱了皱眉。

  郁垒、神荼两位门神悄然对视一眼,给孟彰传音,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孟彰看了看殿中桀骜不减的欧阳晟,又看看上首平静漠然的陆判,目光回转,迎上两位门神的视线。

  这样的审判,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两位门神不解。

  哪里不合适了?

  孟彰沉默一阵,想了想,最后也只能道:是我想岔了。

  这里毕竟是阴世,是酆都。他认知里的条章,未必就样样合适。

  第130章

  孟彰想定,也就收摄了心神,继续看。

  幕布一样的纸张中,光影仍在继续变幻演化。

  有此前因,原本还很是看顾小童的祖父祖母似也冷淡了不少,小童身上越发的脏污邋遢,身量也越发的干瘦,反衬得那颗脑袋大得吓人。

  似又是两年过去,那面上更添了不少愁苦的汉子偶尔露出了些笑容,而在小童越渐沉默的眼眸里,倒映出一块块软熟的麻布。

  这审判殿中旁观的所有人,哪怕是由阴世天地孕育而出的诸多阴神,也都能想得明白。

  小童多了一个弟弟。

  同父异母的弟弟。

  后娘小产两年以后,才又怀胎生下的弟弟。

  各处都有目光徘徊在欧阳晟的左右,但欧阳晟自己只是平常。

  不论那些光影如何演变映照,都未曾引动他心绪的一丝波动。

  对于他来说,那俨然不是什么过往。

  它更像是徒自引人发笑的笑话。

  烂俗、平常又无聊。

  孟彰看得那流转的光影一阵,又看了看那欧阳晟,默然半饷,转开目光。

  这大抵才是酆都,这大抵才是酆都等一众阴神所需要处理的日常。

  遍观天地内外,彻头彻尾的恶人会有,至真至善的善人也会有,但都不会多。

  尤其是相对整个阳世天地和阴世天地里的芸芸众生来说,他们的数量只能说是寥寥。

  真正多的,是亦善亦恶、亦真亦假的普通人。

  他们自出生到长成,又自壮年到老死,都在接受着这天地、同族的影响。

  于他们,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而,阳世天地里的衙门审案,还可以是只针对一个案件调查清算,但阴世天地里的酆都却没有那么简单。

  酆都的诸位阴神,需要清算的,是一个人的一生。

  这一人一生中的善行恶行、善念恶念,以及此等种种作为与心念牵引系锁的因果

  这一切,尽都在酆都的审判与清算之中。

  孟彰无声一叹,又自看向那流转的光影中。

  时值汉末,岁逢大灾,田地里原本精心栽种的禾苗大片大片枯死,好不容易长到成株,还未待禾株结穗,就被铺天盖地的蝗虫啃食个干净,田地里颗粒无收

  幼弟尚在襁褓,又有亲娘仔细看护,倒是能够稳当,但小童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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