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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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与佛手,并无慈悲。

  过了许久。

  佛手没有说话。

  斐守岁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叹息,从四面八方来,裹住了他的身躯。

  唉声之中。

  有细语。

  说着:“我该怎么办呢,我要把你们都赶去钟山下,清理烛九阴的鳞片吗?”

  “这定是不行的,可你们做了错事。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不然何以平衡了正邪,何以……”

  “等等。”

  “我是何时这般在意你们?”

  “奇怪,真是奇怪。去过人间千万次,你们竟让我生了歹心。”

  “后辈们说得对啊,我早该放手的,我早该……”

  慢慢地,斐守岁看到佛手们停下了动作。

  那双卡住他脖颈的佛手也渐渐往一旁退去。

  听神的自言自语,仿佛能看到一个孤单的背影,于日月同行之下,捂住了双颊。

  “啊……”神说,“我做得都错了……”

  斐守岁不言。

  “我是不是不该救人?黄熊氏说得对,管这些做什么,做什么……”

  神的半张侧脸,在千万年不变的山川上,一点又一点,裂成碎星。

  星星降下来,围绕在佛手边,围绕在斐守岁身侧。

  斐守岁没了束缚,将那星星看得透彻。

  一颗颗碎星,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染了灰土。

  碎星也看着斐守岁,开了口:“槐树妖,你说那些苦命人,我该救吗?”

  “……”

  没有等到斐守岁的回答。

  神又问:“我若不救,他们岂不是太可怜了?”

  斐守岁眨眨眼,目见碎星凝成一个不到他腰间的娃娃。

  那娃娃絮絮叨叨,不停地重复方才问题。

  “槐树妖,我做错了,对吗?”

  “槐树妖,黄熊氏他说我蠢笨,我以前觉得是气话,现在想来倒真挚。”

  “槐树妖,你还记得她们吗?梧桐镇的池家姑娘,天庭的北棠仙娥,梅花镇死在戏台上一直唱戏的姑娘,你说她们……还有被唐家收养的男娃,与坐骑大打出手的白狐狸,亲手杀了唱戏姑娘的柳家幺儿……一口黑牙的老人,千年前嫁去唐家的女儿家,被拐到深宅替仇人卖命的月星,抱着骨灰在山里种地的阿珍……还有,还有我那可怜的白荼蘼与红茶花……”

  “他们,她们……怎么办呢……”

  “死在井里的,死于剪径的,满门皆被白狐狸杀害的江家,孤身院落抱着爹娘的江幸,在大雨里丢了家的小伯茶,那头颅被困十余年的道门翘楚……他们又怎么办……”

  “槐树妖,你……你怎不开口了?”

  神的言语斐守岁都听进去了,并非他不愿回答。

  是面前的一幕,过于诡谲。

  守岁看到碎星涌向神,不论黑白,不论明暗,一颗一颗填充神的躯干。

  神却还能视若无睹地问。

  一身银亮的神,渐渐有了杂质。

  斐守岁不知说什么,也因宝鉴无法恭维,脱口一句:“不是有后辈了吗?”

  “后辈?”

  “是。”斐守岁微微点头。

  “你说的后辈,又是谁?”

  斐守岁想了想,回:“您的荼蘼与大红山茶,您怜悯的小伯茶与江家姑娘,还有……”

  “还有?”

  “是还有千千万万,数也数不清的‘后辈’。”

  “可……”亮晶晶的娃娃皱了眉,“我救不起他们。”

  “您所言的‘他们’又是何人?”斐守岁。

  神转过身,指向夜空的一颗坠落的星,回答:“是他们,那些暗淡的星子。换做是你,你会救他们吗?救那个唐永,还是……”

  星子落于海天一线。

  “还是阮家姑娘,或者薛家孩子?北家的……”神断了话,叹出一气,“上一回我问他时,他也答不上来。”

  他?

  斐守岁心中有个“他”的人选。

  陆观道。

  只能是他。

  神又说:“他顶撞我,还说我太闲啦,该织一条围巾,然后去送给黄熊氏。”

  “……”

  “可我想,要是只给黄熊氏一人,未免过于偏心。于是我织了很多很多,各位仙家也都送了,妖界的,魔界的,佛界的,我也都送了些。但……”

  “但有人不开心了?”

  “是这样,”

  听到斐守岁的回答,神开心得像个稚童,“黄熊氏也是这般说,说我做得不对,他还将围巾还给了我,让我做些别的事情。”

  “于是您……?”

  “我就到了凡间,”此话,星子蓦地暗沉,“我去看了小黑石头说的人间,看到了救也救不完的万家百姓。”

  斐守岁吸了一口气。

  神仰起头看他,宛如看一只小鸟。

  “所以我,做错了吗?”

  又回到这个问题,千古不变地自言自语。斐守岁曾经听燕斋花这般问荼蘼,也听到月上君问过孟章。

  问她与他是否要救。

  那会儿荼蘼和孟章是怎么回答的?

  记忆零散,神的身姿在灰暗。

  斐守岁低垂了眼帘,将心中话道出:“不愧于心就好。”

  不愧于心?

  “为何?”

  斐守岁也不知此话从何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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