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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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听澜依稀记得剧痛袭来时,兀真在他耳旁疯狂又扭曲的笑。

  ——“尝一尝吧……‘天谴’的滋味。”

  渗人的血腥味仿佛至今还萦绕不散。

  卫听澜闭了下眼,缓缓吐出口浊气。

  “他是一条相当棘手的毒蛇。”

  第045章 花楼

  刺客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卫听澜着急要审他,又怕军中拷问的手段吓着祝予怀,犹豫几番,便劝祝予怀早些回去,免得大病初愈又累着。

  祝予怀自是领了他的好意,刚才绕着院子胡闹了一阵也确实有些乏,便带着易鸣和德音早早辞了行。

  卫听澜将他们送出府门,临走前,祝予怀将车里的一小提食盒递了下来,塞到了卫听澜手里。

  卫听澜低头望着食盒,面露茫然。

  祝予怀微微一笑:“这一笼红豆糕尚未动过,你留着尝尝吧。”

  方才他在车上拿着红豆糕哄小羿时,总觉得卫听澜时不时地朝自己看,现下想来,大约他是馋了,又不好意思说吧。

  “可惜有些凉了。”祝予怀摸了摸食盒,“待你忙完了手头的事,下回见时,多给你备些。”

  毕竟是一口气能吃十几碗饺子的人,少了怕是不够。

  卫听澜受宠若惊地抱着食盒,也不禁笑了:“好啊。我近日要费些功夫料理刺客的事,等忙完了,还得去找你讨教功课呢。”

  祝予怀笑道:“那便说定了。”

  易鸣在一旁盯着他们道别,等祝予怀也上了马车,立刻挥鞭驱马,避灾神似地绝尘而去。

  侯跃被马蹄糊了一脸尘土,看着卫听澜抱着食盒傻笑的模样,完全想不通他在乐什么。

  “小郎君,您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谁说我不爱吃了?”卫听澜压着上扬的嘴角,佯装不在意道,“九隅兄好甜食,自己喜欢的总忍不住与我分享,我早就吃习惯了。”

  侯跃:“……”

  所以,到底是谁吩咐府里购置枣花蜜,然后只尝了一口就开始呸呸呸说太甜的?

  他目送着卫听澜脚步飘然地离去。

  年轻人,真矛盾啊。

  祝予怀心中记挂着小羿的事,回府后,就给方未艾写了信,随后一头扎进了裘平生留下的手札里,开始琢磨缓解药瘾的法子。

  卫听澜也得抓紧审问刺客,两人各自忙碌起来,连着好些日子,都没能抽出时间见上一面。

  又是一日清晨,微凉的晨光透过窗,倾下一方薄霜似的影。

  卫听澜立在盥漱架前,漫不经心地就着木盆搓洗自己的手指。细微的殷红顺着他的指尖淌下,在水中慢慢晕散。

  他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

  审讯的过程熬人,不止熬那刺客,也熬他自己。各种折磨人的法子都用上了,睁眼闭眼都是萦绕不散的血腥味,那刺客还是没吐出半点有用的东西。

  据秦宛说,冒用她亡夫身份的细作多日前就已不曾露面,怕是又得了什么差事,但更多的情报她也无从知晓。

  卫听澜闭上略显疲惫的眼,在脑中粗略过了遍目前所有的线索。

  湍城,江敬衡,拓苍山,天谴,百花僵,秋思坊,观音像……

  他能推测出的事只有一件——大烨内部的瓦丹细作,定与兀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兀真此人天生跛足,在强者为尊的瓦丹,无疑是自幼饱受轻视的存在。他的母族并不显赫,寒蝎族若没有拓苍山作为天险,恐怕早就被其他十一族吞并了。

  格热木也并不喜爱他,从未带他上过战场,甚至还未等他成年,便以足疾为由直接将他打发回了拓苍山休养。

  格热木属意的始终是长子。

  前世,玄晖营越过白头关千里奔袭,横扫十二族后方薄弱驻地,本可以与前线大军里外包抄,将瓦丹的主力彻底剿灭。

  格热木的长子赛罕却带着被消耗得所剩无几的骑兵,硬是用他的弯刀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出了包围。

  卫听澜没和此人交过手,但也听常驷说起过,赛罕有着堪比野兽的直觉,足够果决,命也够硬。

  他能在败局已定时果断抽身,利用雪原的恶劣天气甩掉玄晖营的追兵,在暴风雪中背着他的父亲,拼着口气爬回王帐。

  可到最后,他竟然因为格热木伤重逝世,悲痛过度而醉酒发疯,纵马消失在了雪野中。

  怎么听怎么荒唐。

  赛罕是格热木最骄傲的儿子,也是瓦丹上下都认可的王位继承人。而兀真……没有战功,没有权势和人脉,没有父亲的宠爱,与赛罕堪称天壤之别。

  赛罕失踪,其他的王子在夺位中先后遭了“天谴”,十二族面临分裂之时,兀真却忽然从拓苍山回到了王帐,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继承了王位。

  这简直不可思议。

  有赛罕那样的强者珠玉在前,谁会觉得一个跛子有资格坐王位?更别提兀真刚一登位就向大烨递降书。十二族中那些自诩勇士的将领,如何能忍受这样怯懦无能的王?

  除非兀真手中有足够诱人的筹码。

  什么筹码,能让十二族各自的领袖都放弃成为瓦丹霸主的机会,甘愿俯首称臣呢……

  卫听澜伫立良久,思绪飘远,眼神逐渐有些放空。

  冷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他才察觉盆中的水已经冰凉。

  他动了下微酸的脖子,随手抽下架子上的巾帕擦干手,走到窗前正欲关上,却忽然瞧见屋外枯木上的积雪已消融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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