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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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压低了声音:“看我做什么——我那里、哪儿还有鱼给你糟践?”

  罗敷静了片刻。

  她眼睨着角落,那一小撮绿皮紫萝卜。

  像一丘绿色的小山,遥遥向她招手。

  在老板莫名、季庭柯不虞,那姓张的老板娘闪躲的面色中:

  罗敷捡了那颗萝卜,二进厨房,拎了面馆里最沉的一块砧板出来。

  她用中指第一个指关节抵住刀膛,微跪于刀前,另一手握住刀背根部稳固。

  起势猛、落刀轻,敲得案板清脆。

  再抽手,一排银针丝铺开——

  首尾衔咬的是片状、薄如蝉翼,透出季庭柯莫测的神情。

  周遭原本收回目光的邻人,又凑了过来。

  卖鳊鱼的老板娘,忘了自己先前指缝里还残着鱼腮。

  忍不住掩饰惊异地捂了嘴,鱼血沾了雪腮、又染了唇。她转身“呸、呸”两声,吐两口血唾沫。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那姓史的,把着腿弯、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他伸长了脖子看、咽了咽口水——

  后儿坪的人都知道,季庭柯是小时工、临时工。

  等南边工厂的风头避过了,他总是要走的。

  姓史的,总归是要找人替季庭柯的位置。

  浇头切得愈薄,姓史的钱包才愈鼓。

  说话间,那姓史的捻了片萝卜皮,“啧”一声嗦了把牙花子。

  这活儿不错。

  他问罗敷:“说说,鱼怎么杀?”

  罗敷说:“刀背敲晕、刮鳞开膛,从背上剖开、打花刀,清理鱼牙和鳍。”

  她说的,都是那天、见着季庭柯做过的。

  男人心中的感觉,莫名有些微妙。

  然而,那一点异样,被招手、要买来一尾鱼考验罗敷的老板,高声一喝掩盖住了。

  这会子,对面卖鳊鱼的、忽地又递来了鱼。

  她比了个“四”,有些咬牙切齿地:“得这个数、活蹦乱跳的。”

  同样一个类目的鱼。

  前者死不瞑目,后者死得其所。

  女人还会上锅蒸:

  鱼的鲜美、剁椒的微辣。

  浸透汤汁的鱼肉剥离、蒜瓣一般的雪白肌理。

  那姓史的老板,用指头蘸了一点汤汁:

  他眉毛抖了抖,却还是一副勉强、硬吞的样子。

  说:“凑合。”

  又盘算着,认真想了想:“会做面吗?”

  罗敷敷衍地动了动手指。她的表情在灶台上炼化过、热得有些融化了。转而,目光移向季庭柯。

  她意味不明笑了笑,说:

  “不会。”

  “可以学?”

  “分人——得看谁教。”

  中年男人有些迷地、多看了罗敷一眼。

  她想让谁教?

  只是这一句,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女人昂了昂下巴,指了季庭柯的方向。

  她两指夹着那支没放下过的刀柄转,像是掂量人心一般、轻轻抛了两下。

  她说:“我不轮班,但可以给他打下手。”

  季庭柯的视线终于收回,定在罗敷脸上。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躲开的对视。

  “给我打下手?”

  罗敷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躲过了季庭柯的逼视:

  “是啊。”

  她重复:“给你打下手。”

  老板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眼波在一男一女之间转了转、调侃僵涩的气氛:

  “你们,认识啊?”

  几乎是同时,罗敷承认了。

  她说:“认识。”

  季庭柯却反驳说:“不认识。”

  于是,这小本买卖的生意人,眼底的狐疑埋得更深。

  他摸了摸下巴,“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似乎是觉得,铺垫已经够久了。

  转向罗敷,借口托词:“这种只好算作学徒工”、“跟市面上不是一个价”云云。

  而后,被罗敷团巴团巴,又塞回了声道。

  她一下戳破了对方的心思,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怩、没有讨价还价。

  “你定。”

  对方颊边的笑容隐隐扩大。

  他夹着他那破旧、皴裂的公文包,大臂绷得紧。

  老板派头都捏上了。又故意停顿了一下,表现得自己仿佛没有那么受用。

  “那——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试岗。工资、咱们看表现再谈。”

  对方拿眼觑着罗敷的反应。

  她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季庭柯身上,并不在意他的得寸进尺。

  中年男人吸动了一下鼻子。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摩挲了一把干燥的掌心。

  扭头,又上了自己那辆老款尼桑。

  匍裪

  还没发动,车窗被一只涂着红红指甲油的手扒出来。

  对面卖鳊鱼的、几乎指头戳到姓史的眼里:

  “账。”

  汽车尾气一扬,全然不顾死活地:

  “一会儿,让季庭柯从柜台拿给你。”

  而后,在那串尾气完全消散后,季庭柯终于卸下了表情。

  他冲罗敷微微摊开手、掌心向上。

  一副索要的派头。

  罗敷装不知道,歪着头问:

  “什么?”

  季庭柯指了指她的手心:“刀。”

  女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平横着刀。即将要抵过去的瞬间猛地一转、刀尖向下,距离刺破男人的掌心,仅有几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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