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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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御医嗟叹了一口气,嘱咐顾之澄平日不可太多劳累,奏折总是批不完的,国事也总是操心不完的。

  更何况,天塌了也有摄政王陆寒顶着。

  可顾之澄偏偏就是不需要陆寒来顶,她成日听着太后在耳边的叮咛,生怕皇位在她手里被陆寒抢走,那她可就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所以她宁愿累死,也绝不愿仰仗陆寒来替她处理国事,越困难越棘手,她越要靠自己。

  程御医开了方子,太医院的人便马不停蹄地替顾之澄熬药去了。

  即便是头昏眼花,咳嗽不断,顾之澄也依旧端端正正坐在御书房里,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奏折。

  上头的内容大多会让她拧紧了眉,冥思苦想,若是陆寒来处理这件事,他会如何?她如何做才能比他更好?

  顾之澄的十年,是无时无刻都在暗地里与陆寒较劲的十年。

  ......

  摄政王府。

  陆寒站在一树傲然而开的梅花之下。

  梅花殷红,踏雪而立,都映衬得他愈发身如玉树,峻拔颀长,容貌如琢如玉,宛似天人之姿。

  他眉眼冷峻,扫过站在一侧的黑衣男子,沉声问道:“他果然病了?”

  “是,太医院正在熬药。”黑衣男子低头颔首,喉咙嘶哑。

  陆寒眸底翻涌起一片沉沉的雾霭,其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似凝着一团将显未显的暴风雨,冷冽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连自个儿也未察觉的颤音:“只有十天了。”

  黑衣男子木然如雕刻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条小缝似的皲裂,他微抬了抬眼,小声问道:“主子,是否让十三……”

  陆寒瞥了他一眼,随后敛下眸子,覆住其中卷涌的风云,淡淡然的点了一下头。

  黑衣男子得了陆寒的同意,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摄政王府。

  而陆寒,挺直的脊背突然松懈了下来,仿佛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只是怅然盯着鹿皮靴子下踏着的雪。

  纯白,鲜亮,刺眼的疼。

  顾之澄,你本不适合做皇帝,倒不如去寻个山里僻静的温泉庄子养病,也好少在我眼前转悠,惑人心神,惹人烦忧。

  ......

  顾之澄从未想过,陆寒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杀她!

  明明是治病的药,她喝完歇下却吐了血,将蚕丝里衣的衣襟和榻上的缠金丝如意纹褥子都染了一片血红。

  幸好是深夜,寝殿里伺候的人都在外头,无人瞧见她这幅狼狈的样子。

  顾之澄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挣扎,没有呼救,只是慢慢阖上了眼。

  陆寒要杀她,她是躲不过去的。

  在她成长的这十年里,和陆寒明争暗斗,心力交瘁,却一次也没有赢过。

  十年过去,她仍旧如陆寒手中的傀儡,小事她可以定夺,可大事,权由陆寒说了算。

  不是没反抗过,却是无可奈何。

  在陆寒的眼皮底下,她始终无法培养起自己的势力,而她和母后的命,都在他手中。

  虽然这十年,陆寒有无数次机会对她下杀手,可她都心有余悸的安然度过了。

  如今她活到冠礼之前,已是他大发慈悲,手下留情。

  如这下倒好,终于不用在陆寒身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讨生活了。

  只是她愧对父皇母后的寄望与重托。

  即便再努力,再拼命,她也只能算一个勤奋的皇帝。

  她知晓她的文韬武略,她的格局眼界,都算不上一位明君。

  说实在话,陆寒确实比她更适合。

  起码这些年,顾朝风调雨顺,已是盛世。

  顾之澄弥留之际,还能庆幸这毒药虽让她吐血,但发作时却不太痛苦的。

  她甚至还能分神去想,虽天下易主,但却太平安泰,以后还能更好。

  不知这样,黄泉之下能不能让列祖列宗们少骂她几句……

  ……

  陆寒走进寝殿内,已是天明。

  清心殿内一片冰凉的静意,熹微的晨曦洒在顾之澄苍白的小脸上,安和得过分美好,似乎她只是睡着了,纤长的睫毛似蝶翼轻轻覆着眼睛,若睁开,那是一双比月色还美的眸子。

  但陆寒知晓,他再也看不到了。

  顾之澄已然薨逝,这是田总管按惯例去叫起时才发现的。

  如今躺在陆寒面前的顾之澄,已被擦去了脸上的血污,换了一身她最喜欢的龙袍,衣袍上金线绣着的五爪金龙活灵活现,衬得如玉似透着光的脸颊越发死寂。

  陆寒只瞧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他一刻也不能多待,清心殿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挖空了他的胸腔,空洞洞的一片。

  陆寒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出了殿外,立在石阶前半天未动,只觉眼前的雪色刺得眼睛生疼。

  痛才好。

  痛才不会麻木。

  殿外的雪已经积到了脚踝处,陆寒恍若未觉踏进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蟒袍猎猎鼓着裹挟雪絮的寒风,所有的冷意都灌到了心底。

  他原是想让顾之澄昏迷,而后以病重为由退位让贤,去江南或是北洲的温泉庄子里养病。

  他本就不想看到顾之澄,不想让顾之澄凭着一张脸一个眼神就蛊.惑他心神不宁,起些龌龊的心思。

  断袖实在可耻又恶心,陆寒绝不允许自己光辉盛大的一生里多了这一抹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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