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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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隔着雨雾的朦胧,没有如深渊般的寒冷寂寥,那墨黑的色泽分外清明,琉璃般倒映着谢桐的身影。

  “……”谢桐喃喃叫了一声:“太傅?”

  闻端的面容比起梦中,少了几分威势,更显年轻俊美,就连神色中惯有的上位者的压迫感,都少了许多。

  甚至还能在墨眸中,瞧见一点不动声色的关切。

  谢桐逐渐回过神,垂睫扫了一眼四周。

  他正身处一间装饰奢华的厢房中,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而此时,他用左手肘撑着身体,是个欲坐未坐起身的模样。

  闻端则一手握着一块浸水的毛巾,沉静地坐在榻边的一张圆凳上。

  回忆起梦醒时的情形,谢桐恍惚意识到,闻端刚刚似乎正在为自己拭额上的细汗。

  “圣上。”闻端慢慢开口道:“您得了梦魇。”

  谢桐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寻常,但因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因此仍有几分不切实际的飘忽感。

  “……朕怎么了?”

  闻端把手里的毛巾放回身侧的铜盆里,语气温和:

  “此处是安庆县官府准备的别院。抵达安庆之日,圣上你因过于劳累而陷入昏迷,经大夫诊断,是因连日淋雨受了风寒。”

  谢桐沉默了半晌,忽然问:“朕睡了多久?”

  “不到七个时辰。”闻端说:“期间起了一次低热,不过喂了帖药剂后,很快便发汗降温,如今应已无甚大碍了。”

  谢桐这才想起来:“东泉县……”

  “转移出来的百姓皆安置妥当,已命齐侍郎带着安庆官府去记录名册,继续打探失踪者的下落。”

  没等谢桐说完,闻端就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截住了他的话头:“一切事宜臣已打理完毕,圣上龙体欠安,就不要再思虑这些琐事了。”

  谢桐怔了一下,没怎么反应过来。

  他定定地微仰着头看闻端,还未从梦与现实的巨大悬殊中彻底清醒出来。

  是了……那个场景,谢桐曾经见过的。

  在最初的第一个“预示梦”中,在那本叙述繁复、文字庞杂的《万古帝尊》原书中。

  只不过谢桐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是纯文字版本,而字里行间所描写的,正是他今天梦见的景象。

  ——二十九岁那一年,书中“主角”谢桐制造了一场宫变,率军将闻端围杀于乾坤殿前。

  宫变、杀戮、青石砖铸就的广场。

  闻端、闻太傅、闻党叛贼……

  谢桐倚靠在榻上,一时竟然不知此身在何处。

  究竟是在这宁静祥和的某个南部小县的厢房中,与不过二十有余的闻端对坐闲聊;

  还是应该站在梦里那个血雨纷飞的高墙之上,等候着闻端带领他手下仅剩的亲兵精锐,迈入宫门。

  “圣上。”

  坐在一旁的闻端见谢桐神色变化,语气轻了些许:“想起方才的梦魇了?”

  谢桐本以为他要问,梦见了什么。

  不料闻端下一句话却是:“臣不知圣上所梦为何,若有任何能让臣为圣上效力、驱除惊惧的法子,请圣上务必告知臣。”

  男人俊美的面容在烛火下散发着温柔的暖金色光晕,嗓音低沉,似是在安抚:

  “见圣上陷于梦魇中辗转难安,臣……”

  闻端顿了顿,才低声道:“臣也同样,难以心安。”

  第17章 交心

  从东泉县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而谢桐昏睡了快七个时辰,又是一整夜过去,窗外天光渐亮,许久未见的日照透过木格子映入屋中,掩过了榻边烛台的光芒。

  谢桐坐在榻上,望着那点烛火的光源逐渐被阳光覆盖,忽然就内心动摇,有了一股蛮不讲理的倾诉的冲动。

  “你帮不了朕。”

  谢桐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倦怠,懒懒道:“朕梦中所见,正是与老师有关之事。”

  闻端神情中略有几分怔忪,缓慢问:“是因为梦中有臣,才致使圣上被魇所困,忧思连绵吗?”

  谢桐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如果朕说,是呢?”

  闻端会如何?

  会询问,会质疑,还是会愤怒?又或者,仅仅认为这是谢桐针对他的一次试探?

  但其实谢桐什么都没有思考,他只是觉得疲惫。

  不同于先前的文字“预示梦”,这一次身临其境般的体验,令得谢桐心神恍惚。

  即便已经明白不过是个梦魇,心中也始终有一小块地方,仍徘徊在那灰暗的雨幕中,迟迟无法抽身离开。

  而梦中谢桐不仅对“自己”的一言一行感触清晰无比,甚至还能感同身受一般捕捉到几丝来自于“他”的情绪。

  傲慢无情,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就连出言收割十几条活生生的性命,都没能激起“谢桐”的半分波澜。

  他像是真正地成为了一个完美的帝王,没有一分多余的感情,漠视生命,享受掌控权力的每一刻,并坚定不移地要将自己前路上的每一个障碍清扫干净。

  他是那么冷漠无情,直到闻端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的那一瞬间,谢桐才感到心脏处传来的,几乎能令人忽视的隐痛。

  又或许,那根本不是梦境中的内容,是正在做梦的谢桐自己产生的情绪。

  而现在,已经清醒的谢桐被这股阵阵的隐痛牵扯着,终于再也没忍住,想要开口问一问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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