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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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玉笙沉吟片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你可知江湖人是如何看待七姑的?”

  苏铁好似知他所想,先一步答道:“对我而言,主人是恩人,是好人,是善人。别看她面上冰冷,不苟言笑,其实是豆腐心。今日在乱子崖底,她也只是试探,并没有真正动杀心。想必你们二位也看出来了。”

  墨玉笙敷衍地笑笑,心道:“还真没看出来。”

  晚膳过后,苏铁领着二人进了厢房。

  客房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外加两条板凳。

  苏铁道:“药王谷显少进生人,就这么间空余的客房了。辛苦二位公子将就几天。”

  师徒二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目光交错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弹开,好似多停留一瞬就会被对方的眼神烫伤似的。

  苏铁丝毫没有注意到空气中浮动的微妙的尴尬,继续说道:“二位公子是打算在木床上挤一挤,还是另外在地上铺个褥子?”

  “另外铺个褥子。”

  两人异口同声,目光却又毫无默契地瞥向不同的方向。

  苏铁笑笑,摸着下巴评价道:“城里来的公子,到底是讲究些。”

  她搬来床褥子,打点好一切后,关了房门。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墨玉笙和衣坐在床头,元晦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下,两人视线在这巴掌大的地儿乱飞,就是碰不到一块。

  最终元晦率先开口道:“这会儿熄灯?”

  墨玉笙“嗯”了一声,元晦起掌掐了油灯。

  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墨玉笙摸黑除了衣袍,迅速钻进被窝。

  末了,他又觉自己可笑:“我在害怕什么?他毛没长齐的时候,还往我怀里钻过呢?”

  这么想着,他僵硬的身子微微放松了些许,却不太敢动弹。

  黑暗中,元晦抱膝端坐着,迟迟没有躺下。

  他的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已经能借着微薄的光亮勾勒出床榻间那人如画的侧颜。

  他顿了顿,开口道:“师父,睡了吗?”

  墨玉笙自然没有睡,非但没睡,还大有失眠的前兆。

  他却不敢开口,只敢闭嘴躺尸。

  李鬼夫妇怕是上天派来消遣他的,送的黄石酒非但没能辟邪还引得小鬼上身,弄得自己酒后失态,做出那等……禽兽之事。

  好在当时借醉酒的名义糊弄了过去,又有他精湛演技的加持,只消抱头睡上一宿,再装聋作哑半日,此事大概率可以就此翻篇。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七姑从天而降横插一脚……

  他怕极了元晦问出那句:“你真的醉了吗?”

  因为时至今日,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醉是醒。

  元晦见墨玉笙没有吭声,顿了片刻,忽地站起身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墨玉笙那不太管用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细碎的脚步声,衣料上下浮动的摩擦声,还有身边人克制又隐忍的呼吸声都一丝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里。

  墨玉笙登时心跳如雷,几乎是屏住呼吸,连吞咽声都压在喉间,他分不清,是害怕元晦看出他在装睡,还是害怕元晦有些别的什么举动。

  好在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丫头苏铁端着鼎暖炉走进屋。

  “主人说墨公子体寒,吩咐我加点碳火。”

  边说,边将暖炉放置在床尾,出了屋。

  就当墨玉笙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元晦的气息又陡然逼近。

  墨玉笙后襟湿了一大块,心道:“他若是误会了,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举动该如何是好?我是不是该装醒了?”

  胡思乱想间,元晦却只是卷起挂在床沿的被角,轻轻覆在墨玉笙身上,将他裹严实了,而后退下。

  墨玉笙辛苦地闭着眼睛,全部意识都集中在一双耳朵里,直到听见元晦睡下,他才微微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泉涌般的忧思。

  今日是蒙混过关了,明日呢?

  是夜,师徒二人不谋而合地……失眠了。

  一个拼命摁住僵化过度渴望翻滚的身子,连根手指头都不敢动,生怕闹出半点动静。

  一个辗转反侧,手脚无处安放,活脱脱一条搁浅的游鱼,往哪儿蹦跶都不对路。

  最终,元晦起身,从外袍的暗袋中掏出香囊,放在枕边。

  桂花余香尚在,还未散尽,与安神香交织,平了元晦纷繁的思绪和躁动的春心,终结了他项上灵魂的流浪。

  他轻轻合了眼。

  另一边,好不容易攒了点睡意的墨玉笙,在闻到那股熟悉的桂花香时,头脑轻微一声轰鸣,彻底清醒了。

  所以他在崖底醉酒时闻到的桂花香,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他没醉……

  其实墨某人年轻时混迹江湖,人送外号“千杯不倒”,区区一壶驱邪的黄酒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

  他心里也隐约明白,只是不想承认。

  因为公子有心,可惜……是将死之身。

  墨玉笙就这样睁眼到四更天,直到眼皮打架不得已合上,才迷糊了一会儿。

  醒来时,天已亮透。

  床下的褥子被人整齐地叠放到墙角,屋内空无一人,除了两眼青黑的他。

  他活动了一下僵如石柱的身子骨,只觉得每个关节都在咆哮,控诉他的无情。

  墨玉笙自嘲道:“我的苦水又能向谁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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