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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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到一件羽绒衫,赶紧套在身上。

  长筒羊毛袜也来者不拒,袜筒拎到小腿的位置,勒出优美的圆弧。

  可他还是冷,越来越冷了。

  路杳坐在床上,怔忪地裹着被子。

  床褥和棉被都不复柔软,表面结着层薄薄的冰,稍微一动,冰层就碎作细粉的冰渣,抖抖瑟瑟地落下来,融成水,偷取热量。

  路杳笨,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

  人能骗他,鬼能骗他,但被子总不能骗得到他,所以他老老实实抱着被子不撒手,抱得越紧,人就越冷。

  ……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路杳直绷绷地翘起腿,看见腿上藏青色的羊毛袜子时,倏然了悟——

  是鞋子,他忘记穿鞋子了。

  漂亮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急匆匆跳起来,歪歪倒倒地向玄关跑。

  他冻僵了,飞奔出去的时候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脚,瘦弱的身子罩在宽大的羽绒服里,左歪一下右倒一下,像农田里随风摇曳的驱鸟人。

  绒服的下摆稍稍提起,少年的腿弯出象牙的弧度,它不小心勾到茶桌的桌脚,少年失去平衡,重摔在地上。

  地毯的薄冰咔嚓碎裂,桌上的瓷碗倾斜翻倒。

  倒下时,路杳下意识用手肘撑住地面。

  这一撞极凶极重,剧烈的冲击先是荡开衣袖蓬松的羽绒,然后穿透皮肉,重击到骨头上,令坚硬的臂骨震颤不已。

  路杳倏地痛出眼泪。

  不等他缓口气爬起身,又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兜头浇下,污了干净的银灰短发,沁进颈窝里,散发出一阵阵调料冷掉后刺鼻呛人的味道。

  路杳懵了,用手指沾了点儿汁水,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立即就尝出那是什么——

  虾仁小馄饨冷掉的汤汁。

  身份揭穿后,坏鬼装都不装了,屋子不收拾,碗也不洗,还把气温弄得这么低。

  路杳想不通,他是真的想不通。

  有这么好的一位丈夫,原身为什么非得要出轨不可?换作是他,他天天抱在怀里哄还来不及呢。

  出轨、杀人,做下一堆烂事。

  最后拍拍屁股走了,脏的臭的留给玩家来担……就算是游戏,路杳也真情实感地生气了。

  既生气、又委屈。

  还冷、还疼、还一股子馊味。

  “讨厌……”他赌气地平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讨厌,冻死我算了,我就活该是这么个死法。”

  冷邦邦的,一股子泔水味儿。

  就像生活在下水道里,寒冬前往餐厅外的暗巷觅食的老鼠,因为低估了严寒的威力,可怜又可悲地冻死在泔水桶旁。

  凄惨的想象令路杳一阵心酸。

  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从红肿的眼眶中滚落下来,淌过苍白颤抖的唇瓣,在下方聚集到一处。

  刚脱离温热的面颊,转瞬凝成晶莹的冰珠。

  “我都没做过。”

  少年呢喃着,像一只滂泼大雨浇过的雀。

  “我没勾搭过野男人,也没有杀过人。明明我才是受欺负的人,我是笨……可也不准这么欺负人的。”

  那你和管理员是怎么回事?

  “脖子上的红痕是虫子咬的,手腕上的淤肿是不小心磕到了桌子,冲锋衣破了,那是因为半路被坏人纠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路杳谵妄地胡扯。

  “我和管理员清清白白。”

  他陡然抬高音量,沙哑而有力度,语调威严宛若教堂的神父,神圣不可侵犯,亦不容置疑。

  “我没有鞋穿,他才抱着我的。我们打打闹闹,那也只不过是男人间的玩笑。如果说他真对我做过什么,那你也一定在参与!”

  狡辩,油嘴滑舌的小狐狸。

  你的罪过板上钉钉,对于那场毒杀,你又该作何解释?

  “我才没有杀人。”少年缓慢眨动眼睛,他已经不再哭了,但平日里那双灿金与浅棕交驳的眸子黯淡无光,似是也被冻结在水雾中了。

  “至少,不是蓄意谋杀。”

  他轻声辩解:“我笨笨的,弄错了药物的种类。”眼珠子微转半分,“本来,酒里应该是那种药的……”

  一抹薄红突破冰霜封锁,淡淡浮现。

  “就是那种……”

  路杳咬着唇儿道:“让爱更持久,幸福生活,轻而易举。”他不负责任地诽谤,“我丈夫生前,有些不行……”

  说谎、说谎说谎说谎。

  这个说谎成性的荡妇,他的那张嘴,就只会用来骗人吗?

  不过,难得他愿意低头解释。

  难得他为了敷衍那个罪恶的、不可饶恕的过错,编出如此拙劣的谎言来应付。

  以他那蠢得要死的脑子,仅仅是编出这些话,就用尽全力了吧?也许……也许他根本编不出来,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该死,他笨得让人分不清真假。

  就该多喂些鱼虾,给他好好补一补脑子。

  以路杳所在的沙发为中心,屋子里的温度开始慢慢回升,冰菱化作暖湿的水液,捂在不通风的客厅里,渐渐起了一层霉味儿。

  路杳以为自己是死了。

  死后开始腐烂,微生物腐蚀着躯体。

  他闭上眼睛,心里酸酸涩涩也不知是哪一种滋味,忽然就轻笑着说了一句:“坏狗,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的。”

  可能吧,他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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