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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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家宴结束后,母亲回到院中,定然又与他们一起饮酒作乐到深夜,到这个时辰都起不来。

  他在一株高大的石铃树前驻足,日光灿烂,照得树上的粉色花朵明媚动人。

  他望了一会,觉得崔韵时该有一条这种颜色的发带。

  元若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刚要问公子怎么了,便听公子道:“去寻一条发带,要像被日光照着的石铃花一样的颜色,不能有分毫差别。”

  元若早已习惯他种种匪夷所思的要求,应了声是。

  谢流忱便继续向前,在翩翩落下的花雨中踏入了清晖院。

  ——

  舒嬷嬷从郡主房中出来,面上有淡淡的忧色。

  这母子二人每回见面,气氛总是古怪异常,疏离冷淡远多于亲近,好似彼此都对这次见面对谈不太情愿。

  旁人与谢流忱相交不深时,都当谢流忱是少见的仁厚温善之人。

  而他不动声色,三言两语就把郡主气得破功的那一面,却几乎无人见过。

  他是个聪明孩子,惯会粉饰太平,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便再也不维持先前的温和模样。

  就像养大一只美丽温驯的小动物,都以为它性子好,不记恨小时候主人忽视它的那些委屈。

  可是等到他真的壮大起来,便微笑着露出自己一口锋利的牙齿,叫人心里发寒。

  看着如今的他,舒嬷嬷有时也会感到陌生。

  舒嬷嬷记得谢流忱长到六岁时,也是小小瘦瘦的,好像一只吃不饱饭的鸡崽,而且时常生病。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谢家的男儿总是这样病弱,能活到成年的不足四成,就算能长大,体质也是远远不及谢家的女儿康健。

  所以皇位总是由谢家女儿承继,那些皇子生下来就是做个富贵闲人的命,至于和强壮聪慧的姐姐妹妹们争皇位,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那时郡主还很年轻,性子也没定下来,对着这个又弱又小的孩子并不满意。

  后来她与前夫和离,独自回京。

  谢流忱这么病怏怏的,她也没打算带走,路途遥远,万一在路上累出病,死了怎么办。

  六岁的谢流忱便这么被郡主留在南池州和父亲过活。

  十岁时父亲去世,他才独自上京投奔母亲。

  他回来时,郡主已经有了新的夫君和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门房看见一个长得尤为漂亮的孩子找上门来,又有郡主的信物,便进来通禀。

  舒嬷嬷赶来接他时,他包裹里还带着父亲的牌位和骨灰。

  郡主对前夫心怀芥蒂,连带着对长子也不甚中意,没安排人留在南池州注意长子的消息,所以连长子的生父死了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谢流忱自己找来,恐怕郡主要过上许多年才会主动过问前夫和长子的现状。

  而回到京城的谢流忱也非常奇异地再也没生过病,一次都没有,比他两个妹妹还要康健。

  他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谢家的男孩。

  如果不是那张与他生父肖似的脸,还有左肩处的胎记,舒嬷嬷会以为来的不是真正的谢流忱。

  回到谢家的谢流忱在许多年里都是众人眼中完美的长公子。

  他风姿过人、友爱妹妹、敬奉母父,从不疾言厉色地对人说话,也没人见他生过气,他还深得当时还是五皇女的当今陛下的信任。

  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郡主起初是十分舒心,并对他寄予厚望的。

  可是渐渐的,就像断线的风筝不再受人掌控,谢流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不再听从郡主的任何安排,开始语气温和,但字字刻薄地讽刺明仪郡主抛夫弃子;

  对谢燕拾有求必应,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愿望都帮她实现,助长她本就放纵的个性;

  郡主想要管教谢燕拾的时候,他又能找出一堆合情合理的理由让郡主没法教训她。

  郡主从前养了一条狗,养到一岁的时候转送给谢流忱,他又养了六年。

  某回,这狗跟郡主玩耍了一场,见到他回来,便跑来想要和主人亲近,却被他用脚尖抵住不许靠过来,还不留情地往左一别,好像它是什么碍事的脏东西。

  隔日,这狗就被他送去庄子上当条看门狗,他也再没去看过那狗一眼。

  最后郡主心疼这条狗,又把它接回来养在身边。

  舒嬷嬷想,他如此作为,许是一直对郡主抛下他们父子,心怀怨恨吧。

  有时她看着谢流忱那张光风霁月的脸,都不能相信这个几乎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内心会是一片不见天日的阴霾。

  转眼就到了堂中,舒嬷嬷对谢流忱笑脸相迎:“公子还需再等一会,郡主昨夜和几个孩子说话,高兴喝多了酒,一时半会还过不来。”

  谢流忱温言道:“是我来得太早,搅扰母亲休息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手边丫鬟刚上的热茶正袅袅升起白烟。

  他从不喝热茶。

  母亲院中的下人居然会出这样的疏忽。

  母亲真是老了。

  不过她年轻时也不见得周全到哪里去,除了搜罗各色美男子搜罗得格外齐全,其余的她一概不上心。

  谢流忱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没有分毫改变。

  红荔抬头偷偷觑了他一眼,明仪郡主管教下人并不严苛,高兴的时候还会剪下几支花给小丫鬟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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