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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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芊芊凝视着桃花树后的那个土堆,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那是一个坟冢。

  是她为夭折的女儿立的衣冠冢。

  按照南照的习俗,放一根桑枝于胞衣上,再埋进树根底下,便是一个简单的衣冠冢。

  胞衣是孩子的生命之源。

  将其与作为树木生命之基的树根埋在一起,便能早日抵达彼岸,来生便能如树一般,扎根稳固,沐浴阳光,不畏风霜雨雪,好好地、完整地长大。

  直到长成这参天的大树。

  可怜吾女这一世,原该有恩爱的父母,有幸福圆满的人生。

  此生不能以身相陪,便以桃花树替代。

  这两株桃花树遮天蔽日,枝枝相覆,又是当年她与谢不归共同栽下,就仿佛是卿好的爹娘,在陪着她。

  她把她能给的,力所能及地给了女儿。

  生前不能护持,死后也要周全。

  “当真是陛下之令么。”芊芊问。

  “不敢欺瞒娘娘,”小太监似有些不忍,声音都小了许多,“正是陛下金口玉言。”

  霎那间,芊芊藏在袖口下的十根手指,死死地攥紧在一起,泛起强烈的痛意,

  “杀人不过头点地。”翠羽惊呼,“陛下这……这是诛心啊!”

  芊芊闭上眼,眼睫颤动不止。

  谢不归,谢不归,

  你怎么能。

  当着一个母亲的面,再杀她的孩子一次。

  那小太监不敢再耽搁,说了句“得罪”,便一铲子朝着坟堆挖去。

  忽然之间,一股狂风席卷,乌云霎时间于头顶密布。

  仿佛连天也感到了这份悲怆,一同低垂,与大地共鸣。

  树木摇曳,枝叶婆娑,似有谁在其中哭泣,其声凄切,草木皆为之动容。

  铺天盖地的枯叶纷飞,如同一张张哀悼的纸钱,被猛烈的狂风吹向那瘦而薄的身影。

  落在她的发、肩、衣裙之间,女子步伐一动,突然朝着坟墓冲了过来。

  有人想拦,却又顾及她的身份,只能退开。

  芊芊于土堆前缓缓跪下,黑发散落全身,跪在那隆起的黄土包前,不顾脏污,脸贴向坟堆表面,似在感受那孩子的体温。

  她声音轻柔,像是在给孩子唱哄睡的摇篮曲:

  “是你吗?”

  “卿好,是你在哭吗?”

  是你在撕心裂肺地哭泣,想让娘亲最后再保护你一次吗?

  她太用力,手指深深陷入了泥土,尚未愈合的伤口开裂,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瘆人至极。

  “这戚妃……”

  “莫不是疯了?”

  “快。快把她拉开!”

  翠羽尖叫一声:“不许!不许动小主人。滚开,都滚开!”

  争执间,锋利的斧头差点割伤她的喉咙,拿着斧头的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

  另一名年长的太监被她吵得烦透了,使力一推,翠羽整个人跌倒在地,头磕在石头上。

  “翠羽!”

  看到这一幕,芊芊突然从情绪中强行抽离,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几乎是跪爬着爬向那瘦小的身子。

  “翠羽,不要。”

  ……

  “……翠羽?”翠羽苍白的脸上全都是血,闭着眼,好久都没有声息。

  芊芊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双手颤抖着,探到翠羽鼻下,一缕气息尚存,喜极而泣:

  “你别怕,你别怕,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翠羽费力地睁开眼,虚弱地笑:

  “小主人,小主人别哭。翠羽不疼,翠羽还要保护小主人,跟小主人回家……王上等着小主人,等着翠羽呢。”

  那太监慌了神,他也不想闹出人命:“戚妃娘娘,快些将人送去太医院吧……”

  -

  太医院

  她来得不巧,太皇太后病情反复,大半个太医院的人都被请去了。剩一个心宽体胖的太医,正在誊写方子。

  上面人吩咐过了,小打小闹的都不用管,只要人不死就成。

  满屋子血腥味,他却眼皮都没抬。

  “伤的不轻,得先止血。”

  他语气冷漠,“但按照娘娘的份例……只怕用不起这般名贵的药材。”

  一阵银饰哗啦声响起。

  “这些,这些,这些够不够?”

  芊芊把银钗、银簪,就连绣鞋上那一对儿银蝶全部都拆下,一股脑地推向那胖太医。

  都是纯银,份量不少。

  芊芊来得匆忙,值钱的东西带得不多,忐忑地望着太医,忽然想到那锦囊。

  若是那锦囊还在,还在就好了。

  自己的手艺是什么水平再清楚不过。

  那一个锦囊,不说用料,单是那南照传承了千年的绣艺,都是无价之宝。

  光那一个锦囊,就足以买下大几车名贵的药材。

  芊芊从未有此刻这般的感受,落到如此局面,跟谢不归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痛恨?还是怨愤……当务之急,是救翠羽的命。

  她只屏着呼吸,低声说:

  “我可不可以先赊着。我绣工极好,什么绣法我都会,失传的双面绣我也会。您转手出去能卖不少钱。”

  太医犹豫起来,一咬牙,说:

  “罢了,罢了,瞧你也怪可怜的,方子在这,自己抓吧。”

  那太医拿起药箱匆匆起身,把银饰统统收归怀中,朝她随意拱手,“郑娘子平安脉还没请,微臣便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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