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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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给你算过一卦,你是老天偏宠之人。同一时天下有如此命格者屈指可数,一生顺遂。但你得明白,大多数人都不是的。”

  李明并没有在谴责他,只是平静地陈述:“妖也好,人也好,都得在这世间挣扎。你甚至没见过同样病重之人的挣扎模样,更遑论妖呢?”

  “我是亲眼见过,妖也会为生计奔波,会因亲人离世而痛苦不止,会为内心意志慨然赴死。病重时,他们都一样的,会因为晒了太阳、有人说话,或是今日能多吃口饭而高兴;也会后悔过往蹉跎时日,志向未成。”

  “人有好坏,你愿意包容。那妖的好坏,你为何从来视而不见?”

  李明看向他说:“薛明川,在我看来,你甚至不如很多妖族——至少他们能辨是非好坏。”

  说他不如天性本恶的妖族,这对薛明川几乎称得上是羞辱。

  身上的伤、修行前途的未卜,还有奉作挚交之人的割袍断义,闹得他一瞬脑袋几欲“嗡”地炸开。

  从未有如此屈辱之时。

  薛明川握紧拳,却又受良好教养强压反驳的意图。

  他淡声说:“若你执意如此……”

  李明打断:“不是我执意如此,而是注定如此,你我并非一路人。”

  “薛少主,你自诩正义,可若你存在本身即为最大不义呢?”

  他一字一顿问:“你还敢,这样大声地说你是正义一方吗?”

  这就是李明在薛明川卦象中看见的。

  极其可笑的一卦。

  说他踏旁人尸骨,借旁人运势,以他人器物成己之大道,前路光明。

  薛明川一时哑然。

  李明行礼:“言尽于此,望你日后珍重。”

  /

  下坠势头不晓得过去多久才止。

  地底,或者是海底——虞菀菀不晓得是什么底了,反正是个底,看起来挺像寸草不生的悬崖深渊。

  她从他怀里跳出来,默不作声。

  “师姐。”薛祈安拉她的袖子。

  是在生气吗?不理他。

  薛祈安揪紧那截衣袖,想了会儿,忽地轻声说:“师姐,你看看我。”

  “或者你过来摸一下我?别不理我了。”他把她往怀里拽,轻轻的。

  如果有蛊虫的话,她决计不会不理他,也决计不会离开他。

  他们都不会互相离开。如青树和藤蔓,生和死都紧紧缠绕在一处。

  他依附于她也完全没问题。

  猜测着她喜欢的模样,薛祈安颤了颤乌睫,嗓音放得又柔又轻喊她:

  “师姐……”

  少女倏地转身,跳起来,如崖边坍塌的巨石,轰然撞入他怀里。脚缠在他腰侧,手也揽着他脖子。

  薛祈安下意识就托住她。

  “现在是你在抱紧我。”

  她就凑在他耳边,好像很得意地哼两声说:“你还脸红了。”

  唔。

  在纠结谁抱谁嘛?

  薛祈安将她往上托了托,笑说:“是,我在抱紧师姐。”

  有什么区别吗?

  都很开心。

  他微歪脑袋,由着她拨弄他的眼睫,眉眼一弯:“脸红大概是因为师姐在这儿,我有点兴奋吧?”

  嗓音含笑而温柔,比春日晴风还和煦。四面却吹来阵凉风,寒意砭骨,虞菀菀禁不住打个哆嗦。

  她没在意,又从他怀里下来如实说:“其实看到你脸红,我也会兴奋。”

  特别漂亮。

  因她而生的漂亮。

  “这样啊。”薛祈安“唔”一声,忽地想起见过她脸红的几次。

  “师姐高兴就行。”

  少年低笑着应,乌睫乖顺低垂,嗓音却抑制不住地轻微发颤。

  他好像也会啊。

  看见她脸红就兴奋。

  地底生着棵大树,枝干银白,枝叶也银白,像是纯银打铸的,无风而动,发出当啷啷响声。

  树上只结红蓝二色花,错综排列,嵌在耀眼银白间。

  “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虞菀菀问。

  从薛祈安提醒她别乱跑时,就晓得他另有打算了。

  “嗯。”薛祈安跟在她身后,“鲛人族的神木。”

  神木生于沧都西侧海底之底。

  本来还想怎么进来,这不正好瞌睡时有人递了枕头?

  并不太想她因为鲛人的追杀而闹心,薛祈安只是温声说:“有些重要的事要做,很快。”

  “不过师姐没有在生气吗?”

  “嗯?”

  “我突然让师姐抱紧我。”

  虞菀菀脚步顿住,回头看他。少年正压低一枝树桠,弄了弄某朵蓝花。花叶抖动,半遮半掩住他过分昳丽的面容。

  察觉她视线时,他侧目望来,整树花开都被衬得黯然失色。

  那对雾蓝色双眸映着身侧澄明银白,凉而淡的,她只占有其中微不足道一角。

  有缕黑雾自蓝花腾起,于少年眉前消散,更似如堕烟海般,难以捉摸的不真实感。

  漂亮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虞菀菀经不住感慨。

  “没有。”她摇摇头。

  因为知道不会死,但又控制不住的失控感。每次抱紧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对彼此感知也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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