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 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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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视线下移,“腿还疼吗?”

  “还好。”

  “嗯。”

  甫一点头,靳晏礼收了伞。

  “外边儿风大,我推你进去。”他俯身,替周颂宜拍了拍围巾上的雪。

  在刺眼的白中,这抹红倒真是扎眼得很。前年第一次见她时,也是系了这么一条围巾。

  兜兜绕绕、挣扎这么一圈,他和她的结局,也只是从陌生人变成一对覆水难收的夫妻。

  曾经,他沾沾自喜的那段关系,不久后,也要失去了。

  真要算,还是有那么点儿不甘心,可那些和她的高兴、快乐、自由比起来,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周颂宜。

  “冷风吹久了,腿又该疼得厉害了。”靳晏礼站在她的背后,“我咨询了德国一位非常擅长骨科疾病治疗这方面的教授,等开了年,让周平津带你去那边看看。”

  “我不去。”

  “别拿自己的身体置气。”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把握。”周颂宜冷冷道,“无非就是冬天的时候疼了点。一年四季,除开这个季度,其余时候,我都好好的。”

  下了逐客令,可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靳晏礼沉默着。

  周颂宜挨不住,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看见矮几上的莲花纹瓷壶。手一指,硬着头皮问,“要喝水吗?”

  “不用了。”

  话音刚落地,门被推开。悬在门顶的风铃晃动,发出声响。

  秋花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雪,将才从超市购买回来的东西搁在玄关柜上。

  弯身换鞋,就看见站在客厅里的靳晏礼。

  她先是视线讶异地从周颂宜身上划开,继而走上前,“晏礼怎么突然来了?晚饭吃了吗?”

  “刚从年会过来,已经吃过了。”

  闻言,秋花的视线再次不着痕迹地朝周颂宜落去一眼。

  后者沉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心中逐渐有了思量,“今天腊八,晚一点我们打算煮腊八粥,顺便蒸点包子。年会都是走个过场,有几个人能吃饱的,你要是不嫌弃,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

  “哪能呢。”靳晏礼的视线终于舍得从周颂宜的脸上离开,语含歉疚,“这次过来,没有事先告知,本就算作是一种打扰了。”

  “还有点儿事要处理,就不继续打扰下去了。”

  “也好。”

  秋花点点头,“外边雪大,注意安全。”

  “等等。”

  周颂宜扯下那件不属于她的羽绒外套,注视着靳晏礼的背影,在他即将拧开门把,走进雪夜中。

  她叫住他,开了口,“你的外套忘记取了。”

  “外面雪大,吃完晚饭再走吧。”

  第52章 是非人

  过了腊八就是年, 转眼便到了除夕。

  公司已经休了假,实验室里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做,团队人员没剩下几个, 除了家在北京的, 其余人早几天就赶春运回家了。

  靳晏礼换下身上的实验服,净了净手掌。走出闸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下。

  汤烨希发来的消息:【除夕快乐。】

  见着这条消息,他愣了下。

  看着日历显示的[除夕], 这才恍然发觉,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要到新的一年了。

  只是这一天,于他而言, 和往常的每一天相比,并没有什么独特的。

  【同乐。】

  敲下字, 将信息回送给汤烨希。靳晏礼坐电梯下行, 进入到地库, 将车开了出来。

  车子刚发动,对面的视频邀请便发送进来。

  他停下车, 点了接通键。

  “不是吧?”汤烨希伸着脖子,隔着屏幕左右看看, “这不是实验室的地下车库吗?你又跑实验室里去了?”

  “靳晏礼,不是我说你。是, 我承认你在搞科研这一块,的确有着斐然的成就与天赋。只是这大过年的, 实验室里就剩你一人, 纵然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惊人的发现。”

  “实在不行, 你买票来武汉。”他隔着屏幕,语气着急,“今年来我家过年。”

  “车票、机票都售罄了,我就算走高速,怕还没到武汉,就要在高速上凄惨、将就着异地过年了。”

  天在下雪。

  即便隔着一扇玻璃,也能感知到严寒。

  车内的空调运作着,手指划上玻璃,能触出一道雾痕。

  靳晏礼收回视线,眼睛漫开笑,“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在家好好过年,假期多给你批一阵。你前阵子不是念叨着你爸妈的身体,这次回去,抽个时间,带老人家好好检查检查。”

  “行行行。”

  汤烨希知道自己说不动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说的有道理,于是便没再劝说。

  叹了口气,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挂断了通话。

  -

  雪天、除夕,路上行人三两。

  靳晏礼开着车,从一家尚未打烊的花店买了一束鲜花,一路驱车来到郊边的墓园。

  大过年的,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来往。

  只有入口处保安亭里的大爷,站在窗口前讲电话。

  保温杯里的热茶浮出袅袅热气,他的手里拿着手机,贴在耳朵边,面红耳赤地和对面说些什么。

  见车开进来,按下手中的遥控器,闸门放行。

  靳晏礼将车停在车位上,抽出伞、撑开,将刚才放在副驾驶的白菊取出。

  迈开腿,爬上一节节台阶。

  而后,停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有了年岁,即便是北京最好的墓地,有着专门的人打理,可终究还是逃不脱岁月的侵蚀。

  墓志铭的漆字斑驳,烤瓷照片也能看出时代的不同。

  照片中的人穿着校服,眉眼间略显青涩,注视前方的神色又是那般的意气风发。

  如果他没有去世,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大概是一位优秀出色的精英。

  碑前,有果盘、有鲜花。

  在他到来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良久的注视。

  靳晏礼放下手中的花束,轻轻拂落墓碑上的积雪,继而毫无形象地蹲坐在一旁。

  他看着照片,熟稔地自话:“今天除夕,过了今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再过几天,你就该十岁了。不过那时候,我应该不会再过来了,提前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你再不是孤独的一人了,你的侄儿来和你作伴了,他就葬在你的周边。”他笑着说,“他才十二周。不对,现在应该不知道去了哪位人家。如果有一天,你能遇见他的话,希望你能替我多多照应他,让他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要是他生气的话,请让他不要怪他的妈妈,要怪就怪我吧。”他扯着唇笑,笑容却发苦,“是我错了。”

  “是我这辈子,没能积攒到做他父亲的福分。”

  那块墓,是他竖的。只是里面什么也没埋下,空荡荡的。

  没有照片、没有一切与他相关的东西,有的,只是一年四季不同季节的婴儿衣。

  那分明是他和周颂宜未能见到人世的孩子,怎么就成了所谓的医学废弃物。

  笑着笑着,眼泪再也忍不住。

  靳晏礼很少哭,即便此刻克制隐忍至极,可偏偏眼圈泛红,泪水豆大豆大地滚落。

  他说:“你说,当年死的是我,那该有多好。后续的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此刻站在这儿的,就是你了。”

  活着的人,注定要承受余下的所有痛苦。他再如何,也没人关注了,只因他是个罪人。

  *

  靳晏礼从墓园下来,车刚启动,窗外的雪变大。

  从细雪飘飘,转变成鹅毛般的大雪。

  现在年味越来越淡,他开着车在最繁华、热闹的街上转了一圈,见不到什么人。

  或者说,相比出门,大家更愿意一家人聚在一起。只有他,无处可去,开着车却漫无目的。

  兜兜绕绕,最终还是绕去了和周颂宜曾经住过的婚房。

  自从她搬离后,他也很久没回来过了。将车倒进车库,推门走下来时,手机进了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靳雨娇。

  电话接通,靳晏礼摁了电梯上升键,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哥。”靳雨娇斟酌着开口,“今天除夕,奶奶让我问你,还回来过节吗?”

  他扯唇笑笑,抬腿走出电梯,“今年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家里最近已经够糟心的了,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的。雨娇,你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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