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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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鸥成群的鸣叫从天际清亮掠过,旋起一阵咸湿味的海风。

  迎面的冷冽让姜守言轻轻蹙了蹙眉,宿醉的迷蒙让他连睁眼都变得迟钝。

  熹微的晨光落在他微颤的眼睫上,视野铺开一片橙红的海面,粼粼波光像是一场白日幻想。

  姜守言顿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日出了。

  手里的酒瓶咕噜滚到了地上,空气里带上了几分葡萄的香甜。

  姜守言侧靠在藤椅上,看着远方的天空从灰蓝过渡向粉蓝,直到那抹橙金完全唤醒这座酣睡的城市。

  车流从远方飘过,人声也跟着嘈杂。

  姜守言轻轻动了动睡得有些僵硬的脖颈,脑袋后仰枕在藤椅边上,想起去看时间。

  手指在兜里摸了半天又恍然,手机没电放在了楼下的桌子上。

  只是一想到要去拿手机,还要先从藤椅上起来,下楼,从行李箱里翻出充电器,插上插头,给手机充电开机……

  姜守言觉得很麻烦。

  他干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翻了个身,又蜷了另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一场囫囵觉。

  梦里有太多杂乱的东西,再次醒过来的姜守言满头大汗。

  卡斯凯什昼夜温差大,正午阳光的热情让姜守言身上那件御寒的外套格外累赘。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外套被随手搭在桌边的椅子上,姜守言从行李箱翻出充电器走进半开放的厨房。

  刚一开机就是一阵接一阵的消息提示音,还没等他逐条确认,祁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姜守言喝了口冰水才慢悠悠接起:“喂。”

  那边顿了几秒,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你今天要是再没有消息,我都想直接给大使馆打电话确认你的尸体了。”

  姜守言轻笑了一声,声音清冽:“还没那么快。”

  祁舟就又沉默了。

  姜守言来里斯本前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主治医生是祁舟,病因急性一氧化碳中毒。

  外婆跳江第三天,姜守言在家烧了炭。

  但凡发现的晚一点,他现在都是土里面一捧无机质的灰。

  睡了一上午,有点饿,祁舟沉默的那段时间里,姜守言拉开冰箱,找到了一盒包装很精致的蛋挞。

  “你真的执意要走这条路吗?真的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吗?”祁舟没忍住,面对面问不出来的话,隔着九千多公里好像又有了点底气。

  姜守言声音依旧很平静:“祁舟,我今年28岁,不是8岁,也不是18岁。”

  他靠在台面边,视线偏垂,透过客厅窄窄的窗,看进深蓝的海面。

  死亡对于姜守言本人来说,不过一滴水掉进海里,轻松得连涟漪都很细微。

  “我的脑子长好了,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祁舟哑口无言。

  最令人感到无望的不是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是清醒且智的安排——精心选好结束生命的地点,甚至连时间都能自由把控。

  前者尚还有生的余地,后者是真的了无牵挂,每一天都能是最后一天。

  祁舟和姜守言认识了十几年,是他唯一一个知根知底的朋友。

  就是因为知道得彻底,所以他没办法对姜守言的行为做出任何批判。

  他只能沉默,直到最后听不到任何消息。

  也就相当于得到了消息。

  空气沉默得令人有点窒息,可能今早的太阳确实晒得人很舒服,姜守言难得宽慰了一句。

  “至少不是今天。”

  祁舟很想顺着电话线给他一拳。

  姜守言从包装盒里拿出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印了五颜六色的卡通笑脸,正中央是一行花体中文——祝你天天开心。

  姜守言的心情莫名因为这行字带了几分雀跃。

  他轻笑了一声,解释了一句:“因为有人祝我天天开心。”

  祁舟把电话挂了,晚一步都怕自己也跟着变得神经质。

  姜守言在那阵短促的嘟嘟声里继续笑,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很想笑。

  午后的阳光斜进窄窗,光影跃过客厅墨绿色的沙发落在姜守言脚边。

  姜守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抹阳光从脚尖爬上裤腿,他才像是被灼到了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凝滞的大脑缓慢转动,他想他该先去找一片沙滩。

  人少,浪大,海水湍急。

  葡萄牙近一半国境是海岸,充足的光照让卡斯凯什这个临海小镇格外漂亮。

  姜守言沿着滨海大道一路往下走,在阳光里找到了自己最满意的地方。

  不像渡口停了很多船舶,这里人少、安静,天然形成的礁石像是块洞穴,在细腻的白沙上落下一整片柔软的阴影。

  姜守言坐在那片柔软里,盯着远处一阵一阵翻涌上来的浪花发呆。

  阳光每晒上来一点,他就往后退一点,在这场漫长的追逐游戏里乐此不疲。

  直到脊背抵上礁石,再无可退,躲避好像又成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姜守言手臂搭在膝盖上,在阳光里懒洋洋眯上了眼。

  远方传来摩托艇和直升机的嗡嗡声,姜守言在那片嘈杂里听到有人很激动地大喊了一声:“zephyr!”

  他睁开眼,刚好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冲浪板从摩托艇后仰倒进了海水里。

  明明距离很远,姜守言却觉得自己像是看清了海风吹拂他湿发的模样,肆意又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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