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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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丁们很快赶来,手中提着棍棒,砍刀。

  他们原以为是府中凶兽袭人,或是强盗爬墙入府。

  然而,当他们看清火光中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火光摇曳,黛玉身形纤瘦单薄,秋风吹得她的衣裙微微颤动,像是随时都会被吹散。

  然而,她的目光坚定,手臂颤抖,却依旧死死握住刀柄。

  那个终日离不了药罐,平日里需要丫鬟服侍、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姑娘,竟双手握刀,狠狠刺入疯鹿的脖颈!

  她竟然在杀这头疯鹿!

  “奶奶……”一个赶来的家丁惊愕地张大了嘴,险些失声叫出来。

  “怎、怎么回事?”另一人声音发颤,满脸难以置信。

  黛玉用尽了全身力气,勉强将刀扎进疯鹿的脖子,虽然削弱了它的挣扎,但那鹿竟仍未彻底死透,仍在地上微微蠕动。

  刀太重了。

  她的手臂已然发软,刀刃嵌入鹿颈,拔不出来。

  她还想要再补上一刀,然而,双腿却终究支撑不住,踉跄着往后倒去。

  “姑娘!”紫娟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

  “还不快帮忙!”莫云猛然回过身,朝来人厉声喝道。

  黛玉喘息未定,脸色有些苍白,但目光仍紧紧盯着那头鹿。

  她轻轻推开紫娟的手,想要再一次伸手去握刀柄——

  可这一次,一只大手稳稳挡住了她的动作。

  她抬头,便见裴石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

  在黛玉看来,草地上的火光只照亮他的下颚,低头看她的眼神他冷漠沉静。

  裴石什么都没说,低头抽出腰间的佩剑。

  剑光一闪,锋芒而过,只听“嗖”地一声轻响,剑风卷过,疯鹿身首异处,彻底停止了挣扎。

  莫云心脏狂跳,跌坐在地,险些惊呼出声。

  家丁们个个惊得瞪大眼,嘴巴微微张开,却无人敢发出声音。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有人反应过来,众人才仓促地开始救人。

  “快!灭火!”

  “水!快浇上去!”

  “人呢?人还活着吗?”

  几个家丁合力掰开连在小腿上疯鹿的下颚,又是用刀砍,才将那名被咬伤的家丁从鹿口中拖出。

  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人看得头皮发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从死亡边缘抢回。

  裴石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忙前忙后,目光再次落回到黛玉身上。

  她刚刚经历过剧烈的体力消耗,脸色越发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可她尽管被紫鹃扶着,依旧站得笔直,目光坚定。

  裴石沉声问:“府中没有家丁了吗?为何奶奶要亲自做这事?”

  第15章 折节待士6

  只要是忠心的都听得出裴石的言下之意。

  一旁的紫娟低下头,而莫云咬了咬牙,两个人无言以对。

  反倒是黛玉,她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语气自嘲:“便是府丁软弱无用,才需要我这弱女子亲自动手。”

  她语气虽轻,却字字如刀,扎得那些前头忙活的家丁们面色涨红,埋头干活不敢言语。

  夜色沉沉,湖边火光逐渐熄灭,空气中仍残留血腥与焦土的气息。

  黛玉望向被抬起的伤者,眉心微蹙,问裴石:“那人还有救吗?”

  裴石缓缓道:“没被咬死,瞧着也不是致命伤,今早医治或许可解。”

  可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将它们都锁在屋里。这人还需捆了,再静观其变吧。”

  黛玉心中一沉——她还记得裴石曾经说过,被活尸咬伤的人,极有可能尸变。

  “只能委屈他了……”她轻叹一声,眸光沉沉。

  周围家丁丫鬟听着,神情复杂。

  夜色沉沉,忽而风过,卷起一地枯叶。

  黛玉整个人微微颤着,身影单薄。

  裴石想着自己好歹想一副方子,瞧着府中药材也是捉襟见肘,倒别浪费了这些个苦心,便催促着要早点进屋。

  莫云是荣府总管,留下来收拾残局。

  黛玉还想找个地方跟裴石谈谈,附耳让紫鹃引路找个地方,与裴石一同离开。

  事发大观园,姑娘们要么嫁了,要么逃了,要么出家了。

  园里空院甚多,紫鹃引着,他们就近进了一屋歇脚。

  黛玉后知后觉自己举止莽撞,眼中浮现几分难掩的尴尬:“今夜多谢裴公子相助。”

  裴石隔着手绢给黛玉号脉,并未看她,只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黛玉轻轻一笑,眼神仿佛秋水般清冷,隐隐透着几分蔑诮,“公子若真只当举手之劳,未免也太殷勤了。”

  裴石闻言,微微挑眉。

  黛玉却自顾自说下去:“为几具尸首与府中婆子相争,又为我开方抓药,终了还到稻香村劝言。”

  裴石冷声道:“毕竟我也住在府中,府中平安对我是有益的。”

  黛玉却想他武艺高强,明明可以高高挂起的。

  这人不为贾府权势,也不为钱财所动,图的也不过是饮食居所。

  她在那些个难缠家奴身上,便知书中道理打动不了人。

  便是在裴石身上,利益也显得毫无意义。

  若是给他体面,他是否愿意为自己的“诚心”而留下呢?

  便是苏老泉说,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黛玉知道自己并非完人,她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闺阁小姐了。

  她得隐忍,得退让。

  “裴公子,初见你时,还以为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没想也是心善之人。”

  裴石眸光微闪,没有接话。

  黛玉见他不言不语,试探着问:“公子虽武艺高强,但天下之大势之所趋,非人力之所能移。何不索性在这贾府静候外面局势和缓,再做打算呢?”

  她语气平静,似陈述事实,可落在裴石耳中,却像是一层层剥开了他自以为的冷漠伪装。

  裴石闻言,挑眉看她,隐隐猜到她又要开口留人。

  他冷哼一声,淡淡道:“奶奶优待我,我若在府中高高挂起,奶奶不怕寒了府中人的心?”

  “何来寒心?”黛玉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正是家有不孝子孙,才有今日府中狗彘之徒。他们都是身契在府或是家生子,便是我也是在这府中苦苦熬着,便是多了裴公子一人口粮,也不碍事。”

  裴石道:“奶奶你便是聪明过头了,你若装聋作哑,我也好继续爱管闲事,终归是奶奶你占了便宜。”

  黛玉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柔而坚决:“裴公子,不管你是否故意为之,都是你帮了我。我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不想坐享其成。”

  “贾府便是虎穴,奶奶事事亲力亲为,能得几时好?不如找一山林避世,待活尸的劫难过了,再做打算。”

  黛玉转头看向裴石:“这便是你不愿意帮我的原因吗?”

  裴石并不说话,也只是静静。

  她轻叹一口气,忽然收敛了方才的锋芒,目光微垂,竟透出了几分脆弱:“贾府是深陷泥沼的破船,船上的人想离开,外人救了便要沾一身污。”

  她抬眸看向裴石,“如今这船是我在掌舵,便是下不去了。”

  裴石终究还是有怜悯之心的,不然也不会如黛玉所说多管闲事了。

  他见黛玉竟主动示弱,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

  可宽慰的话还没想出,黛玉已经赶紧调整了情绪,轻轻一笑,道:“公子不愿插手贾府之事,我本也不该多言。但公子毕竟是我贾府的救命恩人,莫云嬷嬷安排你住栊翠庵,不免甚怠慢。”

  “不过是暂住,在哪都一样。”

  黛玉并未理会裴石客套中的拒绝,继续道:“先前元妃回府省亲便修了*这大观园,那栊翠庵本是安置做法事的家庙。只是那是一处尼姑庵,也是嬷嬷不知公子已然还俗,才误会安排那处委屈了公子。”

  裴石本想随意应付过去,却忽然听她道:“明日我叫人收拾怡红院,让公子住得舒坦一些。”

  她说着,语气愈发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旁人以为我是出家人,引我住内院已是不妥。”

  裴石既不直拒,也无意接受,只是淡淡地将所以可能得麻烦瘫在黛玉面前,“我若鸠占鹊巢,怕是要引得府中下人闲言碎语,对两位奶奶不好吧?”

  他从遣来的小厮那知,宝二爷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做为未过门的宝儿奶奶,怎么会主动让外人住进怡红院呢?

  “我与大奶奶商议过了,如今府中内忧外患,积重难返,是该整顿两府和内宅事务了。往后我与奶奶诸事都要亲历亲为,便是要将家仆集中在荣府和大观园之内,暂且无内外宅之分了。再者下人若见我如此优待公子,便会收敛些,不似那般莽撞了。”

  黛玉只字未提要裴石帮忙,这番话说得贴心,又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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