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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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继海并非没有为两个儿子考虑过,他今日出去喝酒,就是为了给大儿子找个活计。两条街外绸缎铺子里的账房先生是他一个弟子的爹,他今儿就是去那学子家里喝酒了,趁着酒意,说好了将大儿子送过去学算账。

  有弟子在手,那边肯定会认真教导。

  做个账房先生,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工钱虽不多,但也绝对能养家糊口。前两年就该送去学手艺,只是婆媳俩总说孩子在外会吃苦,怎么都舍不得。

  学东西哪有不吃苦的?

  就像是前院那些读书人,别管在家里多受宠,在他们这些夫子面前都要规规矩矩,乖乖巧巧,不能有半分不恭敬。

  “那是我儿子,自有我替他们打算,用不着你操心。”范继海心里格外烦躁,看向林月梅,“你这些年攒了多少银子?都花在了哪些地方?那个宅子位于何处?房契呢?”

  林月梅不愿意将攒下来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哀求的眼神看向婆婆。

  范母知道儿子的脾气,他一直就很喜欢在那狐狸精面前装能干,若宅子和银子落到他的手里……将所有的东西还回兴安府也不是不可能。

  “在我这里,我收着!”

  “拿出来!”范继海小时候也吃过苦,为了供他读书,双亲很苦,父亲去得那么早,就和年轻时过于操劳有关。

  去库房里扛货,别人扛一袋,他爹扛三袋,就是为了赚钱给他。

  范父去了十多年了,那会儿范继海刚刚考中进士,没来得及孝敬亲爹……范父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正因如此,范继海心中对双亲很是愧疚,对母亲就格外宽容。

  范母怒吼:“那是家里的积蓄,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些东西都得我收着。”

  “不义之财不可取。”范继海只觉得头疼,原先他还挺庆幸来着,比起其他夫子家中那些爱贪便宜爱乱收礼物的女眷,他认为自己亲娘已经很好了。

  结果,母亲给他憋了个大的,在这儿等着他。

  范母猜到了儿子会把银子还回兴安府,真正听到这话,还是气得不轻:“我们又没少了卿娘的吃穿,能攒下银子,那是我们持家有道!你别想着还银子!”

  “必须要还。”范继海一脸严肃。

  范母嚷嚷:“除非我死。”

  又来!

  范继海跟母亲讲不了道理,干脆闯入母亲的屋子里翻找。

  这两年范母年纪渐大,有些力不从心,越是活得久,就越明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道理。她怕自己去得太爽快来不及交代后事,到时儿子找不到她存的银子,已经悄悄跟儿子说过她藏银子的地儿。

  范继海进屋后很快就寻到了两处,翻出了近一百两银子,但所谓的房契却没见着。

  他翻找东

  西时的动作并不温柔,屋中很快一片狼藉。

  范母没想到儿子竟然会直接翻找,先是说自己气得头疼,还假装要晕倒,林月梅都冲过来扶住她了,范继海却不吃这一套。

  她生气归生气,却是真的不敢晕。

  万一儿子真找到了银子和地契,再全部拱手送人,她才真的气死。

  “房契在哪里?”

  林月梅一手扶着婆婆,目光紧随着男人在屋中扫视。她过门多年,自己有些私房银子,但远远不如婆婆手中的积蓄。

  没有哪个儿媳妇不想当家做主,林月梅也一样,她平时在婆婆面前特别乖巧,从不敢挑婆婆的理,但心里对婆婆也还是有些不满。

  眼看范继海四处遍寻不着,林月梅劝道:“你慢点,万一不小心把房契撕烂了怎么办?”

  范继海回头瞪着她:“你知道东西在哪儿吗?”

  “啊这……”林月梅左看右看,“如果不在房里,那应该就在外头。”

  说完这话,她不敢看婆婆的脸色。

  范母的房契应该是在她娘家哥哥的手中,找出来的那些银子也并不是她所有的积蓄。银子可能也在杨家。

  林月梅不知道婆婆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家重要的东西送回娘家去,哪怕是亲哥哥收着也不行。

  范继海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林月梅只是感觉左边一股大力袭来,她稳不住身子,狠狠摔倒在地。

  范母推了一把儿媳妇,看也不看,拔腿就朝着儿子追了出去。

  余红卿站在院子里从头看到尾。

  林月梅有私心!

  她肯定早就对婆婆将银子放在杨家有所不满,只是身为儿媳妇,她不敢表露罢了。

  范母跑出门去,发现儿子已经上了马车。

  她没有再追。

  外头天那么黑,她年纪大了跑不快,眼神也不太好,万一一脚踏空摔上一跤,那可不是玩笑。

  范母回到院子里,对着林月梅一顿臭骂:“你到底哪头的?你有没有脑子?东西落到他的手里,再想拿回来,你做梦!”

  她骂完了儿媳妇,又对着柴房门口的兄弟两人吼,“以后你们成亲后没有大宅子住,成亲时拿不出聘礼,养不活妻儿,都是被你们的娘害的!”

  兄弟俩一直很受宠,从小就没有为银子操过心,想象不到日子能有多苦。

  林月梅却觉得婆婆杀人诛心,这分明就是在挑拨他们母子几人的感情。

  余红卿看够了热闹,正准备回房,她这一动,倒让范母注意到了她。

  范母骂得兴起,这会儿是张口就来:“你个搅家精,跟你那个娘一样,长得妖妖娆娆,看着乖乖巧巧,实则最会惹祸。如果不是你闹,家里怎么会吵成这样?不是要走么?趁早滚!”

  余红卿小时候以为自己真是寄人篱下,范继海平时挺忙,顾不上她,婆媳俩对她又不亲近。她那会儿受了委屈都只能忍着,生怕被撵出门。

  小时候恐惧万分的事,长大之后还是有所触动。余红卿并不是没脾气,当即都气笑了,扭头看向兄弟俩:“你们谁的皮子比较痒?”

  当下的长辈对于惹是生非的孩子,就会问皮子是不是又痒了,若是孩子还不收敛,免不了要挨一顿打。

  余红卿这么一问,兄弟俩纷纷后退。

  林月梅想到儿子上次挨的打,大吼道:“你敢!”

  余红卿还真的敢,冲过去揪住范玉文。

  范玉华年纪大点,反应又快,余红卿怕自己制不住他再反被教训一顿。于是她抓了年纪最小的范玉文,捡起扁担就敲他的腰背:“让你不听话?让你多嘴……”

  范玉文拼了命的挣扎,挨了两下后,嚎啕大哭。

  “表姐,你放开我!”

  林月梅上前阻拦,又喊大儿子帮忙。余红卿肯定打不过母子三人,也见好就收,松了范玉文的同时,手中扁担又拍了两下。

  范玉文趴在地上嚎啕。

  余红卿怒斥:“别哭了,再哭我还揍你。”

  范玉文:“……”

  天越来越黑,一家人各回各屋,但都没睡,侧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余红卿点着烛火看书。

  她小时候范继海有教她认字。

  她学得认真,这些年也一直都在练字。虽说婆媳俩觉得练字浪费了笔墨纸砚,但这些东西从来都是范继海给她准备。

  家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婆媳俩不满归不满,经常指桑骂槐,却不敢收她的笔墨纸砚。

  念儿拿着剪刀帮她挑灯芯:“姑娘,夜深了,看书伤眼睛,要不歇会儿?”

  余红卿还没答,院子外有人敲门。

  不对劲!

  算算时间,范继海去村里的杨家即便一切顺利,这会儿应该才刚到。

  余红卿起身走到窗边,念儿要去开门,余红卿一把拉住。

  “别去!”

  念儿很听她的话,也不问缘由,退了回来。

  林月梅去开的门。

  门一打开,打头两个华美的灯笼,紧接着来了一群人,还抬着一个轿子。

  这些人是在门开后就涌了进来,完全不给林月梅反应的机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愣住了。

  余红卿看着院子里众人,虽然乱,地方也小,但这些人行走间颇有章法,丫鬟们往那儿一站,给人一种谦卑又不卑微的感觉。

  她心有所感,就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我们是来接姑娘的。你们家谁主事?让主事的人来说话!”

  范母原本要出来待客,看到这些丫鬟的排场,又吓得退了回去。

  她想起了当年那个容颜绝美,举手投足间满是优雅的年轻女子。

  林月梅心里发虚,转头去敲婆婆的门。

  “娘!家里来客人了,儿媳不认识他们,您出来看看吧。”

  范母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出门。

  为首的妇人上前行了个万福礼:“您就是范家的老太太吧?奴婢孙氏,人都称呼我为孙娘子或者孙管事,今日是奉东家之命前来接姑娘回府。”

  范母早就知道儿子把那封信送走了,她派人去截留来着,派去的人还没回话,她心里是越等越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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