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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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颂梅不语,只是一排牙齿发狠地咬着嘴唇。

  良久,她恨

  道,“你居然敢暗算我……!杀了我,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告诉你,大师姐早猜出你不是好人!抓住你只是时间问题。知道细作入山山规是什么吗?打入山内水牢,在溶洞的盐汤子里喂鳄鱼!你……”

  南琼霜眉毛都没挑一下,抬脚踩上了颂梅洇出血迹的胸口,用力碾了碾。

  “宋瑶洁?”

  一小股鲜血喷泉似的窜出伤处,在南琼霜漂亮的脸上溅了几小滴,人愈发美得妖异。

  颂梅痛极,再说不出一句话。

  她笑得温柔,声音轻轻:“宋瑶洁,她猜对了?那……也夸夸她。”

  第14章

  颂梅死了。

  她其实今日并未想取颂梅性命,至少在暮雪院前见到她时并没想。

  奈何颂梅想杀她。

  南琼霜摇摇头笑了一下,不自量力的东西。

  然后朝着苍翠茂盛、郁郁葱葱的密林中喊了一声,“雾刀。”

  林声如涛,一阵风起,她站在绿影环绕中,林叶交错响动。

  一个身影自她身后显现,一身黑衣,空中袍角飘扬,抱着肩膀,轻盈落地。

  “你不该杀她的,惹是生非。把她困在机关里就好了。”

  南琼霜拍拍衣角上的灰,轻描淡写道,“那机关是专取人命的机关,我可不知道怎么救她。何况……”

  雾刀:“何况?”

  南琼霜冷睨了他一眼,笑道,“颂梅受托送我回漱玉斋,却欲在中途杀我,这必然是奉了宋瑶洁的意思,否则我出了事,她一个婢女,担不起。”

  “既然宋瑶洁欲杀我,一次不成,也有二次。这把剑是悬在了头上,不论颂梅生死,都不会改变。既然要杀,被杀二次和被杀二十次也没有太大的分别,我不怕得罪宋瑶洁。早杀一个,宋瑶洁断个臂膀,我说不定更能占得先机。”

  “何况,这几日那女人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一直在想是否要除去她,只是忌惮此事的连锁反应。既然颂梅是宋瑶洁身边心腹,不妨以她之死试探一下山内对此的反应,好权衡一下宋瑶洁这条命。”

  雾刀冷笑一声,“说的倒是都对,但我就想问你,熟悉地形的一个被机关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却逃了,此事你又如何解释?”

  南琼霜转回身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最近是脑子当下酒菜吃了还是?”

  雾刀把一双手捏得咯吱咯吱响,太阳穴怦怦跳。

  南琼霜双手一摊,笑了一下,声音无辜又轻巧,“还用说吗?当然是靠你。”

  雾刀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自背后缓缓掏出一张弓,和一根闪着寒芒的箭。

  吊儿郎当拉开弓,准星对准了绿影林荫中间,白衣乌发的南琼霜。

  南琼霜未躲,站在原地,神色自若,甚至带着一点儿笑。

  雾刀笑道,“当真是疯子。”

  弓弦嗡鸣,来不及看清那箭是如何到达,南琼霜已经飞了出去,像一只破败的纸鸢。

  再勉力支起身体的时候,锁骨处,一根箭矢贯穿过去,白衣迅速被血洇透,后背露出一点钻出肉的铁箭头。

  南琼霜咬牙喘了一口气,笑,“还真是狠。”

  雾刀耸耸肩,“狠得过你?”转身,跃进了茫茫如海的树影之中。

  她匀了匀呼吸,心道闹出这些事来,倘若再去寻那个人,未免会叫人生疑,想了想,决定打道回府。

  她嘶着气,勉强站起身来。中箭这种把戏,她自导自演过不是一次两次,但演过再多次,还是痛得厉害。

  山上地形她不清楚,于是只好原路返回暮雪院。

  走回了方才她们下来的石子路,走了几步,一阵风吹,吹得密林毛茸茸的树冠低低地压了下来。

  云翳流过,不时掩着太阳,一时光影流转。

  南琼霜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头顶天光变换,被日光刺得举起手来挡着太阳。

  却忽然在支成棚的手底下,瞧见了,这一条路不远处,闪着光的树冠之上,有一座直插进入蓝天中的,突兀的高崖。

  高崖之上,又一座平地拔起的,突兀的高楼。

  南琼霜眨了一下眼。

  杀手敏锐的直觉,让她几乎瞬间就意识到。

  那座楼,不一般。

  不一般到,可能的答案,几乎只有一个。

  据说,藏着镇山玉牌的,星辰阁。

  风渐渐止息,方才被压弯的树海恢复回来,在湛蓝的天色里偶尔起伏。

  那淡青色的远崖,复又掩在葱翠之后,看不见了。

  南琼霜捏了捏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偏偏是这时候。

  偏偏是,她刚中了一箭,着急回去演戏的时候。

  但是——

  她不自觉咬着一点唇,垂眸看了看胸前随着呼吸起伏的羽箭尾。

  忽然咬着牙,唇勾起一丝浅淡的笑。

  得去。

  在山中被机关所伤,回去之后,顾止定然不会再轻易放她出门,她想独自来探星辰阁,不知道要再费多少功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中箭?

  南琼霜垂眸,看了一眼胸前的羽箭尾,只一瞬就轻飘飘瞥开。

  面上浅笑,有点轻蔑,有点事不关己。

  任务面前,中箭算得什么。她为了什么来的,她自己最知道。

  该办的事,折了腿、断了牙、咽了气,也得办。

  *

  天山上的机关其实并不如她预想的那般多。

  她循着印象里的方向,下了石子路,穿过密林,径直去了那高崖。

  不知走了多久,拨开眼前的树影,一片天光大亮。

  那悬崖绿草茵茵,静静立在靛蓝色天空下,风一过,草尖波涌如潮。

  一座门窗紧闭的木阁楼,在悬崖上孤零零立着,除此以外崖上并无他物,仿佛平地拔起。

  阁楼下的草丛里,繁花点点如海,尽是绛紫色的紫云英。

  风中万花轻颤,流云从太阳上缓缓淌过,云翳的阴影投在摇曳的紫色花海上,日光晕出半圈淡淡的七彩弧光。

  风中一片清冽芬芳。

  她站在那悬崖前面,身后是光照不进的密林,抬头被日光刺得眯了眼睛。

  这是星辰阁?竟然无人把守。

  是其中机关已经足够防卫,还是她来错地方了?

  倘若不是星辰阁,这种架势,也必然不一般。

  她回过身,目光在身后的森林里警惕逡巡了一圈。

  没有人跟过来。

  再抬眼望去,崖上除了草丛、紫云英花海和这座阁楼,什么也没有,一个人影也不见。

  南琼霜想了想,抬步往悬崖走去。

  一阵山风吹过,吹得她雪白衣袖如旗子般展开,她拢着凌乱不堪的长发,提起裙摆。

  却在抬脚,堪堪踏进那纷繁的紫色花海时,生生顿住。

  紫云英摇曳,鞋底停在花草半寸开外。

  翠绿色闪着光的草浪里,无数根透明丝线,密密麻麻、纷繁错综地交织在一起,风一吹过,千万条丝线上光点窜动,一齐摇摆。

  一张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网。

  南琼霜蹲下身,收拢好风中飘动不已的长发和衣摆,伸出手指,将指腹衬在透明的丝线下,细细地看。

  透明、轻盈、细韧、风吹不断。

  这种丝线,她最熟悉不过。

  雪蚕制的冰丝。

  正与她镯子中的蛛罗丝是同一种材料。

  这种冰丝,透明纤细,常人难以发现,然而质地极韧,绷紧时几乎锋利如刀,只要力气够大,足够将人的头颅生生割下。

  交织成这样一张繁密的网,抬脚时只有被缠住绊倒、摔进网中的份。幸运些的,仅仅是鲜血淋漓、全身上下豁开百道口子;倒霉点的,就只有割颈喷血、血尽人亡。

  神仙也不敢踏足这地方。

  南琼霜站起身来,小心地退开几步。

  阳光刺目。她皱着眉,手遮着日光,往那高耸的阁楼中看去。

  冰丝昂贵非常,要织成这样一张大网,造价只会更加不菲。

  值得用冰丝设网护卫的地方,恐怕全天山只会有一个。

  南琼霜缓缓笑开,一双眸子冷静而得意。

  星辰阁。

  她今日真是来对地方了。

  既然草丛里设下了这种机关,入口定然是在别处。

  以她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要么入口实际在阁楼不远处,经密道入阁;要么阁楼近处有机关,触动后露出真正的入口。

  再或者——

  南琼霜脚尖

  轻点跃上空中,紫色花海从她身下急速略过,几步,人就冲去了悬崖边。

  在悬崖边缘,堪堪站定。

  悬崖边,风大得几乎要将人吹倒。她长身轻盈立在悬崖与天的交界,身形纤弱,长衣被风吹得仿佛破败的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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