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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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听李玄白自顾自接,“除了我那凌绝阁,你还能想去哪?”

  南琼霜:?

  “自作多情。”她评,“游山。哪里都想看看。”不能直说星辰阁,否则真是将此行目的写在脸上了。

  李玄白走在前面,利落的高马尾垂到腰间一晃一晃:

  “有些地方确是好看,浮光谷、蝴蝶谷、化龙潭之类。不过有些地方眼下去不了,比如江左诸峰。时候未到,紫烟未散,三清峰那一片全去不了。”

  南琼霜心里一动。星辰阁正在那三清峰上。

  “紫烟?”

  “每到山花烂漫时节,江左那一片尽是云雾,色如暮紫,山上人称为紫烟。”

  她心下一片烦躁,“那紫烟何时散尽?”

  李玄白思索,“说不准,年年不同。若看往年,最快也要一个月。去年久些,满山云雾缭绕,等到瞧见星辰阁的琉璃瓦,山底下已是酷暑。”

  南琼霜闻言,心里烦闷,碍于李玄白在侧,强自装得平静无波。

  等星辰阁开至少还要一个月,去了还不知能不能进,若要进,她还得挑无人时自己进,何况那地方想必也不是容易进的。

  三月之期,她还剩两个月。

  断断来不及。

  还是先从顾止下手吧。

  李玄白犹自兴高采烈:“无妨,改日我先带你去江右这片玩。不过今日若要行山,天黑前怕是赶不回来,先去我那地方玩玩吧。”

  她无奈又无语,望了他一眼,“去你那干嘛?”

  “干嘛?”他洒脱一笑,摊开手,“我也无聊。两个无聊的人,一起玩嘛。”

  *

  今日天色正好,碧空如洗,风倒是小了不少。饶是凌绝阁伫立在那般高崖上,那片紫云英花海也不似那天那般涌动如潮,只是叶片轻轻颤着。

  流云掠过。

  在冰丝阵前站定,南琼霜事不关己地抱起胳膊。

  李玄白:“走啊。”

  南琼霜摊手:“怎么走?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李玄白:“……装什么?”

  南琼霜噙着笑犹自不语,站着不动。

  如无必要,她绝对不会在天山上显山露水,哪怕这个人已经知道她会武功。

  毕竟,她怎么知道有没有人在暗处尾随。

  李玄白:“不是挺能跳的吗?再跳给我看看?”

  南琼霜歪头,笑得春风满面,只是不动。

  半晌,李玄白投降,嘟嘟囔囔走到她身侧,“无语,刚见面就捅了小爷两刀的女人,竟然装得跟朵白莲花似的。”穿过她膝弯,将她抱起。

  南琼霜一支胳膊绕过他后颈,贴在他胸前,想,如果宋瑶洁或者暮雪院当真派了人尾随,不知道将这消息传给顾止时,顾止会作何反应。

  会生气吗?

  像那日,在他房中,为她而与宋瑶洁针锋相对那般?

  想起那天,她心里感到一种微妙的满足。

  顾止显然是向来脾气极好的,恐怕坐着少掌门之位,许多年来,不曾当众发过怒。

  更遑论那个发怒的对象,是山内资历极深、地位极高的宋瑶洁。

  平和之人为她而有了一瞬激动,就如完美无瑕的羊脂玉像,忽地有了一道裂纹。

  有人说这裂纹是瑕疵,她偏说这裂纹本就是玉的另一面。

  她喜欢他为她发怒,为她激动。

  如果她跟李玄白亲近,便会动摇顾止心神,那就好极了。

  忽然却想起方才,她刻意在石桌上小憩,他却视若无睹,径直走过了。

  因为这些事而反常……他会吗?

  “到了。”

  虎纹黑皮靴在木门前稳稳落定,南琼霜恍然发觉,她沉思这片刻,李玄白竟已抱着她,跃下了悬崖,在那棵花树上借力一跳,跳到了崖底那扇隐蔽的木门前。

  花树落英翩翩,和着微尘,飘摇旋飞。

  李玄白将门推开,光和花瓣一齐往门内奔涌。

  他做了个手势:“请吧。”

  凌绝阁内部,是一片寂寥清净。

  从窄窄的楼梯上来,拐个弯,豁然开朗。崖上建的阁楼,采光格外好,楼内一片白朗朗天光。

  宽阔的厅堂肃静的房,器物却低调简单,红木桌椅,白瓷杯盏。

  南琼霜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这人如此张扬骄纵,还以为是挥金如土之辈,不想用的东西这般素朴。

  李玄白见她眼神就会她的意,懒懒理了理领口,“地势孤绝,东西搬不上来。你以为我不想?”

  说着,走去那扇大开的窗旁,拿掸子将窗下一张罗汉床上的花瓣扫了扫,尽数扫到地

  上去。

  又拿出一张矮桌,搁在罗汉床中间,又从柜里寻出一张棋盘。

  南琼霜看着那些被他丢在地上管也不管的花瓣,眉尾很难受地颤了两下。

  “来下棋啊。”床上人扬了扬下巴,示意矮桌对面的位置。

  末了,没管那些花瓣,她提起衣摆,坐到他对面去。

  “黑子白子?”李玄白问。

  “白子。”

  李玄白把盛着黑子的棋盒递过来。

  “你先我先?”

  “我先。”

  李玄白执着白子,抢先下了一着,抬起眼,兴致盎然地看她。

  南琼霜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

  “幼稚死了。”跟着落子。

  棋咔哒咔哒落在棋盘上,李玄白手指摩挲着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整日在顾止那院子里不腻么?”

  “他不让我出门。山上似乎也确实危险。”

  “危险?”他笑意狡黠,狐狸眼下那颗小泪痣衬得人诡而俊艳:

  “你怕?”

  “不愿惹事生非而已。”

  他又懒懒开了口,这回似乎是铺垫够了,开始切入主题:“顾止那人多无趣。”

  闭了嘴,等着她应和。

  她不应和。

  不然呢?像他天天这般吊儿郎当就好么?

  顾止日日公务缠身,忙得连人影都不见。他倒好,正是好时辰,拉着她一个闲人回房下棋。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拨拨耳坠,自己接了自己的话,“又要安全,又要山规,又要名声。你在他那,连个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你要做的事,当真办得成?”

  南琼霜抬头,“你要说什么?”

  他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白子又落下一颗。

  说着话,双方棋势渐渐分明,南琼霜的黑子竟在他猛烈攻势下避无可避,能用的子散落满盘,形不成可用之势。

  但是,这散沙般的满盘棋,只在一个关窍处,隐隐连接起来。

  只要这一处有子,满盘皆活。

  她垂着眼,手指夹着棋子,出神摩挲着。

  只差一子。

  只差一子,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此盘输了。南琼霜面无表情地将指间棋丢进棋盒里。

  李玄白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挑眉道,“让你一子?”

  南琼霜懒懒撩起眼皮,瞥他一眼。

  她不在意输赢,“不用。”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摸清了他的脾气。

  棋风凶悍、势如破竹,一子一子压着她下,压得她连气都喘不得。

  显然是好胜心极强的性格。却在最后输赢一瞬间,说要让她一子。

  那是为了让她吗?

  那是为了显摆他自己。

  李玄白在矮桌对面,弟子衣盛雪,人却如妖,笑得得意恣肆。

  她道,“一盘棋而已,何必?昨日之日不可留,再来。”

  几支香后,棋子复又落满全盘,黑白斑驳。

  这一回倒是势均力敌。南琼霜摸明了李玄白的路数,终于开始一子一子地反制,面上容他为非作歹,却隐隐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李玄白向来是个狂傲的,竟然笑得势在必得,“哗”一声甩开了折扇摇着,不拿她当一回事。

  终于一颗黑子落下。

  咔哒。

  包围之势大成。

  落花三三两两飘进来,折扇僵在腮边,李玄白手搁在鼻子底下,面色由轻松,到困惑,到诧异,再到晦暗不明。

  南琼霜坐在他对面,悠闲自在地自斟了一盏茶。

  手摸索着瓷盏边缘,她眼皮也不抬,不咸不淡地问,“下开心了?”

  李玄白沉默不语,弓着身子几乎趴到了棋盘上,像一只好不容易发现了猎物、却忽然发现老鼠已经从墙缝跑了的猫。

  错愕、乖戾、不甘心。

  在桌上低低锤了一拳,锤得杯盏轻颤。

  南琼霜只是捧杯饮茶。

  凡事且看最后。

  她向来爱玩阴的。

  她笑得乖巧,歪着头,“让你一子?”

  李玄白脸色只是更暗沉。

  她在心里嗤笑,这个输不起的。

  忽然一阵风来,卷起几张李玄白放在桌侧的字帖,吹落在地上。

  既然李玄白尚在思索,她弯腰下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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