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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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疯了。他真的是疯了。肖想楚姑娘还不够,竟然还敢——!

  你一天天到底在干什么,顾怀瑾!

  他咬着后槽牙,忍无可忍,掣了自己两个耳光,然而只是将自己打得痛了些,身上仍是毫发无伤。

  他不解恨,两步走去桌边倏地抽出抽屉,拿起搁在里面的匕首刷地拔刀出鞘,径直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大腿,刺下。

  寒星一闪。

  刀尖堪堪悬在大腿上方半寸。

  他头脑冷静了些,疲惫已极一般长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不行。

  大腿不比别处,若受了伤,常要出许多的血。

  若被山上人发现,会有许多麻烦。

  谁会想得到他竟是为这些事而自伤。大约都要猜测山上出了什么异动。

  但是,他当真恨自己。

  他冷笑着,举起那柄匕首,在刀锋里端详自己容貌。

  生得倒是像模像样的,谁能想到夜里,他是那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一个姑娘家,受了伤,躺在你房里,你竟然敢对人家动那种心思……!

  唇边噙着一丝薄凉笑意,他几乎是带点快感的,把那刀刃,贴在自己手腕上。

  用力,一摁,一剖。

  血从皮肉的缝隙里汨汨淌出来,温热又粘稠,红得刺眼。

  他有点满意,有点舒心,事不关己地看着自己的血一颗一颗从腕骨滴下,砸在地上,砸出鲜红的圆。

  端详着,越看,心里越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这身体的欲念,背叛他的意志。惩罚一下,应该的。

  许久,血越流越缓,自己结了痂。

  心里的怒火泄了不少,顾止冷笑着,终于垂着眸容忍了自己的身体求饶,出神看了一会儿,用袖口挡住了刀割伤。

  他在心里道,顾怀瑾,倘若此后你再敢如此,便不要怪我。

  噙着一丝冷笑,缓缓将匕首送入刀鞘中。

  刚欲唤人进来备水洗漱,忽然却听见外面有人推开了窗,是南琼霜的声音,唤道:

  “阿松。”

  阿松在她窗下应了一声。

  那声音带点柔弱的恳求:“我方才不小心,把那醒酒汤打翻了,烫了手,不知有没有药给我敷一下?”

  他一愣。

  烫到了手?不知严不严重。

  于是本想从窗子探出身子,瞧瞧能否看得见她的伤,却忽地又僵住了。

  每当晚上做了这些梦,白日里,想到她便惊心。她的面容,他总不敢看。

  窗外阿松道:“姑娘稍等。”又吩咐其余侍仆:“阿良,去拿药房里最好的金疮散来。”

  顾止默然。

  最好的金疮散。

  阿松原本可不是如此款待楚姑娘之人。

  他记得,从前,阿松是最不待见楚姑娘的一个。虽然从未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阿松跟了他十年,不仅阿松了解他,他也了解阿松。

  甚至,连那时楚姑娘毒发流血,以为自己要死了,求他帮忙传话,他都不肯传一句。

  如今,竟然主动拿出最好的金疮散,给她治伤。

  都是因为瞧见了他对她的偏袒。

  山上没有人是傻子。固然怀疑她、排挤她、嫉妒她,但因为他善待她,对她上心,其他人也就揣测着他的心意,跟着对她好。

  但是,那狐假虎威的善意和款待,只怕也只是个空架子。

  倘若某天,他这只虎,有了一个疏漏,恐怕楚姑娘只会架得越高,摔得越惨。

  颂梅之事,就是个例子。

  今日是颂梅,明日就是宋瑶洁。

  他捏了捏眉心。

  有时以为是对她好,兜兜转转,最后反而害了她。

  或许……对她,他须得再想想。

  第26章

  却听窗外,阿良很不情愿地拉长声啊——了一句:“那可是从大师姐借来的,山上最好的金疮散。被烫了一下罢了,用不着吧……?”

  阿松:“我要你借来,本就是给楚姑娘备着的,这时候舍不得什么,快去。”

  顾止在屋内,越听,神色越冷然。

  他也确实记得,山上最好的金疮散,是放在宋瑶洁的漱玉斋。

  没想到竟然早拿到他这来了,他甚至还不知道。

  此前,他就曾为了楚姑娘同礼待了十年的大师姐当面起了争执,众人面前,下了她面子。

  如今,他的下人又为了谄媚楚姑娘,将大师姐院里的藏药借了过来。

  大师姐若知道,恐怕对楚姑娘的厌恶又要深上三分。楚姑娘什么也没做,就已经再次得罪了大师姐。

  何况,眼下这些事情,并不仅仅是谁厌恶谁的问题。

  归根结底,是他太过偏爱她,破了山规,惹得门派内相互嫉妒,猜忌不睦。

  今日是颂梅,明日是宋瑶洁。至于昨日,已经同李玄白大动干戈过了。

  这样下去,早晚会坏了山内团结。

  他拉开凳子,坐在桌前,捏着眉心,长叹了一声。

  这些日子,他究竟在干什么?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白天同大师姐争得不肯相让,过两天又同李玄白争得不可开交。到了晚上,晚上——?

  晚上倒好,他气得笑了,晚上就更荒唐了。

  他到底为什么——?

  心里有一个隐约的答案,但他不敢去想。

  楚姑娘只会在山上三月。旁的或许都并无不可,唯独这,是万万不能的。

  他冷笑着,又去按了按腕上伤口。

  那细而深的血痕,一挤,又泛出些微亮的鲜血。

  不痛,只有些快意。

  他看着自己新渗出的血,面上一丝冷嘲笑意,想。

  顾怀瑾,你坐的这个位子,是能容你随心所欲、冲动行事的吗?

  你的位子,私心太重,于门派、于天山、于她、于你自己,都不好。

  任性又幼稚,你做什么少掌门。

  他疲惫闭了闭眼,长叹一声,心烦意乱地揉着太阳穴。

  唤道:“阿松,备水。”

  阿松在窗子外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端着盆推开门进来,一面报告道,“少掌门昨日吩咐的醒酒汤,姑娘晨起时已经给她送过去了。方才她不慎将那碗汤打翻了,奴才命人再给她送去一碗,稍候再去帮她寻金疮散。”

  “以后这些事不必报告。”他道,“姑娘想要,你们就给。姑娘没提,便也罢了。”

  “姑娘没提,便也罢了”。

  阿松闻言,敏锐抬起头来,飞快瞥了顾止一眼。

  顾止神色仍是淡淡的,垂着眼,啜着清茶。

  他颔首躬身,“是。”

  *

  南琼霜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

  昨夜那酒太烈,她已算是宿醉,又在醉中强被人摇醒,拉出去折腾了一大圈,回来再睡下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

  睡得不怎么好,加上那看着清冽实则灼胃的桃花酿,一起身,后脑勺一整片闷闷地疼。

  她艰难坐起来,推开窗:“我起了,可以备水洗脸吗?”

  阿松在窗下低低地应。

  不一会,侍仆端着盛着清水的铜盆进来,搁在墙角的盥洗台上,出去了。

  她走到盥洗台前,躬身捧水,这才觉出哪里不对。

  她的手,十根手指,尽是一圈圈的红色勒痕。

  想也不必想,是昨夜在那溶洞里绞杀了太多水蛇,丝线用得太久,将手勒坏了。

  这可有点麻烦。虽说山上人倒未必会观察得如此细致,连她手指都细细地瞧,但如果被什么人察觉到,必然要生疑。

  这些红痕,可不是一句“替公子缝香囊”,就轻易解释得过去的。没有针线活会将手勒成这样。

  正在思量,门却又被人叩了两下。

  南琼霜警觉地把手收进袖子里去。

  “什么人?”

  阿松在门外:“姑娘昨夜醉了,少掌门昨晚吩咐过,待姑娘起了,给姑娘

  送碗醒酒汤。”

  开了门,阿松将碗搁在桌上,朝她颔首,“姑娘小心烫。”

  门又关上,她心烦意乱捧水洗了漱,坐回桌前,拿起汤匙,心不在焉地在那碗醒酒汤里搅着。

  八珍醒酒汤,大约是他们猜她会喜欢,特意做的。白的莲子、黄的橘瓣、绿的青梅,还有整颗整颗的核桃仁和杏仁,真材实料的一大碗,毫不吝啬。

  汤匙再往下一捞,捞出来一颗去了核的山楂。

  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眉眼,她神色一时模糊难辨。

  山楂。

  这是瞧见了那日她在小厨房中做了碗山楂冰圆子,故而以为她爱吃山楂,放进来的。

  这些下人,已经心细至此,竟然连她做过什么糖水都记得。

  那个阿松,原本可是多一句话都懒得同她讲的。

  她叹了口气,雾气里冰寒着神色,放下了汤匙。

  这样不行。

  如今顾止偏爱她,那偏袒怜惜之意正是把双刃剑,既逼原本瞧不上她的人礼待她,更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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