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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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您……

  救救少掌门。”

  第42章

  方才躺在榻上,她其实大致想明白了。

  或许,顾止不是对她没有心思。只是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压抑感情,装作毫不在意。

  比如,山规。比如,三月之期。比如,她的身份之疑。

  比如少掌门之位使他务必公正,不得偏私。

  比如他的偏私已经曾让她身涉险境。

  以他那样温柔妥帖的性子,一旦认定了只要舍去他自己的感受,对门派、对她都好,他是百分百会如此选择的。

  但是,倘若他克制他的感情。

  她就不能留在山上了。

  她原本就身份有疑,甚至连顾止,都仍在隐隐约约地怀疑她。

  倘若由她来开这个口,求顾止让她留下,即便顾止不疑,其他人也必定不会给她好眼色看。她原本就不清白的背景,恐怕不知要被怎么编排。

  那么,她要留在山上,不仅要留,还得要顾止——开口求。

  要让他明白,她是留在山上了,但她本不想的。是他勉强她,她勉为其难,为他留下。

  那个被人苦恋、被人强求、被人爱到几乎受困的猎物,得由她来做。

  最好是,能让他吻她。

  主动的、清醒的,既不是酒醉、也不是被下了药,一个明知不可但难以自控的吻。

  让他这般的人失控失态,是否太难了些?

  但她不管。一想到那般克制自控的人,或许也会一面自厌、一面情动,既恨她也恨他自己,捧着她的脸追她的唇,她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胜利感。

  她会让他吻她。

  于是,当焦灼又恭谨的阿松站在墨蓝夜空下,面露难色地敲开了她的房门时,南琼霜看着皎洁月色,先是无声轻笑了下。

  ——爱不爱我,由不得你,顾怀瑾。

  她缓缓绽开一抹白荼蘼花般的笑容,和善又愉悦,问,“‘救?’何事需要我救?”

  阿松:“不知姑娘是否知晓,少掌门今日被罚了。”

  她如何不知晓,面上故作惊讶道,“被罚了?因何而罚?”

  “乃是因……”话说了一半,不说了。

  “可是因为救我?”顾止必定下过令,不准他们对她开口。

  阿松封住嘴巴,默了半晌。

  他会说的。南琼霜只是等着。

  “姑娘可知……少掌门当日是如何救姑娘出来?”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问过许多人。当面问过公子,也曾问过玄白公子。两个都不曾给我一个说法。”

  阿松闻言,继续垂首沉默。

  月光下,他一贯平正恭肃的眉眼,竟然被夜色染了点忧郁的靛蓝,一副噤声为难之态。

  良久,他开口道,“这些事情,少掌门本吩咐过我不要让姑娘知道。但眼下……我同姑娘直说了罢。”

  “少掌门强开地宫救人,虽则对外说是查验地宫内所藏之物,实则是为救姑娘。为此,少掌门违了山规,破例召开山内大会,将山内山外出关闭关的长老尽数请了出来,又用镇山玉牌打开星辰阁,调动化龙潭周边十七道机关,引水而下,才在开春的时节强开了化龙潭地宫。”

  越说,南琼霜眉毛越发拧起来,简直无法确信她是否理解得正确。

  “少掌门自知此事乃是以身犯禁、以权谋私,又端坐于山内少掌门之位,心中着实有愧,于是在慧德长老面前自请了五十毒鞭,罚于明伦堂前。”

  五十毒鞭?!

  当年她在胡将军处,三十鞭几乎就要了她的性命,五十鞭?!

  并且,菩提阁内,慧德似乎又加了二十鞭。

  一日之内挨了七十鞭,再好的身子,也挺不过。

  她第一时间几乎想问,眼下,人岂非已经死了?又觉如此措辞属实不大妙,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少掌门领完罚后,慧德长老曾遣大夫为少掌门医治。少掌门的意思是,他端居高位,本应以身作则,以上行下效,却知法犯法、明知故犯。若非严惩,实在不足为训,故一口回绝了。”

  南琼霜站在门槛内,撑着门框的手不自觉缓缓收紧,硌得指骨生疼。

  “就连,奴才方才拿着药,想去给少掌门上药,少掌门都说……”说着,嘴唇竟然哆嗦起来,一贯一板一眼的人,眼眶里竟然泛起一丝水光,“山内众人,都要以他为戒,明理受诫便是,断不应为他怜惜心痛。”

  她一字一句听阿松说着,简直不敢置信。

  七十鞭,不上药,可还挨得到明日破晓?

  她艰难道,“他不肯上药,你们……”

  阿松声音一抖,竟扑簌簌落下泪来,“少掌门不准山上人替他上药,奴才们不敢不听。但姑娘……”

  但她不是山上人。

  南琼霜终于明白阿松为何来求她。

  她闭上眼睛,缓了缓呼吸,头一次觉得,有时候,男人当真是无法理解。

  睁开眼,“他在哪?”

  阿松:“就在少掌门自己房内。姑娘放心,此事奴才们不会传出去。”

  她似乎有些心乱如麻,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传不传出去,接过阿松手中的药,提步就往顾止的房间走。

  雾刀:“啧啧啧,演得真像。”

  她的步子顿时钉在原地。

  阿松:“姑娘,怎么了?”

  月色下,南琼霜闭着眼睛,强自平稳着呼吸,寒凉月光洒在她雪白面容上,整个人仿佛一个苍白彻骨的冰坨子。

  良久,她不发一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双眸子里已是冷静清明如初。

  推开门,顾止在榻上歇着。房内未点灯,床帏散散垂挂,两三根白筋一般的月光从冰裂纹雕窗里射进来,打在青色地砖上,映得房里几乎千疮百孔。

  她回身,将门吱呀——一声轻轻合拢,站在门口的阴影里,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顾止未答。

  月光下,他在榻上趴卧着,似乎是未着上衣,一大片后背裸露在外,床帏垂挂,看不真切。

  她知道,那是因后背挨了鞭刑,无法平卧的缘故。

  她轻轻走过去,又唤了一声,“公子。”

  榻上人仍未应。

  连呼不应,难道是睡着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睡得着?

  她小心将床帏挂起,拢了裙摆,坐在他榻侧。

  这般近看,方知那伤是如何触目惊心。

  阿松那时说,他受的乃是毒鞭。毒鞭她是晓得的。为使毒性更猛,毒鞭兼配倒刺,一鞭下去,不止是笞痕,连带着还会将皮肉粘下。往往一轮下来,鞭上不仅是血,还有湿滑的碎肉,因着太惨怖,连极乐堂都不对她们用这样的刑。

  那样的毒鞭,他生生挨了七十鞭,一天之内。

  就算是九条命的猫,眼下恐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她垂下眼,无声看着。

  岂止是血肉模糊。尚且完好的地方,只是泛红着肿起来,有些地方被鞭子淋漓抽过,皮肉便翻卷起来,里面一些如今仍然鲜亮的血。

  整个后背,大片大片,几乎是抽烂了——他原本就是冷白的肤色,那些狰狞血痕在他身上,就更加腥苦凄怖,仿佛猩红的荆条。

  看了一阵,连她都觉得有些不敢看了,偏开眼去。

  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似乎有些烦躁,咬着唇。

  半晌,垂下眼,伸出手,细细拂过他背上卷翘起来的伤处,喃喃道:

  “……公子。”

  顾止仍是未应。

  她想,这又是何必呢?值得吗?

  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呢,就为了救她?

  她有什么非救不可的?

  她自嘲一哂。

  难道就因

  为……爱?

  爱?

  她知道他或许有点爱她。但,爱……是多么会让人失望的东西。

  什么都可以指望,就是不能指望爱。

  她无声摇头轻笑起来,那日湖中央初遇,她也当真是没有看错,当真是一个天真又心软的蠢货。

  她低低道,“顾怀瑾,我没有让你救我。我没有让你这么做。”

  说着,犹疑着伸出手去,想碰碰他,可是如今,他那宽厚脊背上,竟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她咬住微微颤抖的唇,低下头,敛了神色。

  她说,“我没有叫你这么做。你自己愿意,我不欠你。”

  榻上人依然未醒,但也是顾怀瑾式的默许。

  即便他醒着,她知道,以他那个受了这般重的伤、也会把染血的衣摆藏起来不叫她看见的性子,即便他醒着,他也定然会说,“你本不欠我什么,是我想求一个问心无愧。”

  她也真觉得,今时今日有点可笑,于是竟然嗤笑出声。

  当日在地宫底下,生死一线之时,她近乎是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在隐约期待顾怀瑾来救她。

  会期待他来,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她确实,在他眼里……感觉到了一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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