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于是,又从那纸包里捡了一颗蜜枣出来,递到他腮畔,“一天没吃东西,怎么能只吃一颗?”

  这一回,榻上人垂眸看着那颗小小的蜜枣许久,没再动弹。

  他其实心里很平静。平静的想死。

  等她走了,他冷静地想,可以再给小臂上来一刀。

  不过……她那般爱洁。

  他闭上眼,似乎挣扎许久,最后听天由命地张开口的时候,像只前来人类门前求助、但又怕惹人惊惧嫌厌的动物一样,温柔地、小心翼翼地、衔走了她指间的蜜枣。

  她垂眸,看着自己沾着糖液的指尖,盯了半晌。

  最后,轻笑起来,吮了一下他方才含过的地方:“唔,是挺甜的。”

  下一瞬间,身子忽然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她几乎未及看清眼前,就感到一只手扣在她脑后,托着她的脖子,把她按到他面前。

  强迫她微仰着头看他。

  嘴唇颤抖着,迫不及待地压下来,寻她的唇。

  眼神混沌得吓人,欲与痛交织,几乎已不是那个她在湖中央遇见的落花满身的人。

  她轻轻道:“公子……”

  他这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

  脑子里嗡的一声。

  当时,那个梦里,同样的这张榻上,就曾有许多旖旎痛苦的交缠、破碎难抑的粗./喘、还有那汗淋淋的十指相扣。

  同样的这张榻上。

  那时,是梦,可以。

  现在。

  ——永远都不可以。

  一个多月后,她会下山。一包忘忧散,她会把他这个人,从头到脚,忘干净。

  手从她的后脑勺缓缓伸回来,按在她肩上,成了一个决绝又坚定的,推拒的姿势。

  他的声音已经喑哑得连自己也没法听,“楚姑娘,离我远点。”

  虽然是推开了她,虽然是垂下了头,虽然一口一个“楚姑娘”。

  可是,南琼霜在心里笑,他不会以为他藏得很好吧?

  那样的眼神……浓烈又灼灼,不敢跟她目光交汇,可是一时片刻,便在她的嘴唇上流转一瞬。

  缱绻痴迷地看着她的嘴唇,像在拼命吻她。可是,如果说是在啃./咬,也不为过。

  吻,或者啃./咬,或者吮./吸,或者含./弄。

  何况,胸膛起伏得那样厉害,他几乎已经是在喘。下一秒,似乎就要痛苦到呻./吟了。

  他莫非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南琼霜垂下眼眸,唇角勾了点清浅笑意。

  没想到,刚刚决定不论用什么手段,也要逼他交出一个吻,这就要得手了。

  倘若今天,她趁热打铁,火上浇一把油,是不是马上,他就不得不承认对她的爱,开口求她留下?

  她笑起来,像猎手擦拭着刀刃,笑吟吟地欣赏猎物的战栗,问:

  “公子,怎么喘得这样厉害?”

  顾止不说话,将头狠狠偏向榻内,喉结兀自滚动不停。

  她笑:“莫非是痛成这样……?”

  他只是沉默。

  她轻轻地,几乎是耳语,“那么,我来给公子上药吧。”又往榻内逼坐了一些,手上去摸他的脊背。

  “姑娘勿要……”他忍无可忍,竟然提高了音量,“我说过了,请姑娘不要……”

  话,猛然哽进喉咙里。

  直直地望进那一双,映着他面孔的,楚楚动人的眼睛里。

  她扶着他的肩,想去看他后背的伤,整个人,几乎就贴在他身侧。突然被他吼了,于是诧异又委屈。

  红唇开合几下,唇珠滚圆,晶莹软糯。

  他倒是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都到了这份上……到了这份上。

  他又已经提醒了多次。

  不愿意,也要愿意。

  南琼霜垂下眸,望着他猛然偏头凑近,心情很好地阖了眼。

  忽然,一阵稀里哗啦的破碎声,不知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碎裂满地。

  顾止猛地停了下来。

  南琼霜惊疑不定地回身望去。

  地上,原本摆在他床头的那尊雍贵非凡、华冠丽服的五彩菩萨像,自己掉了下来,菩萨的头,裂成两半。

  第45章

  古井中看见的阿鼻地狱、莫名其妙被推下坠井,还有如今,刚刚好好、分秒不差,自己摔碎在地的菩萨像。

  南琼霜望着地上神像的碎片,一时竟发觉,那裂为两半的神,因悲悯而低垂下的眼,正死不瞑目地,幽幽盯着自己。

  毛骨悚然之感,再次从尾骨窸窣地爬了满身。

  她思量片刻,从顾止怀里坐直了身子。

  顾止亦惊疑不定地望着地上碎片,许久,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回,声音冷静得很,显然是下了决断:“姑娘不要再陪顾某胡闹了,夜深了,请回吧。”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她一时也心虚。这是老天爷看出她存心不良,警告她死后要下油锅吗?

  于是,一时也没兴趣了,叹了口气,坐得远了些,拧开了阿松方才交到她手上的小药罐子。

  “我给公子上药。”

  刚伏下身,想凑近些看他的伤处,他竟然又躲闪开了,道,“姑娘不必……”

  不必什么?她南琼霜再不拿人当人看,眼见着旁人为她生挨了七十鞭,也不能见死不救。

  这样的伤势,她有经验,不是硬挺得了

  的。

  于是稍有些不耐,抬起眼,叹道,“公子还是别逞强了。”

  他垂下眼,长睫微微颤抖,手不自觉攥紧了。

  眼尾竟然又晕上一点红意。

  到底为什么,她竟然如此冷静,这个样子,还能想着他的伤。

  而他在旁,因为她的视线和清浅的呼吸,痛苦得跟个病人一样。

  观火之人置身事外,仿佛隔岸行将烧死的是个小丑。

  他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这药到底还上不上了,南琼霜倏地抬起眼,“公子,”生生把那个略带烦躁地“又”字吞下去,温柔道,“怎么了?”

  “皎皎,”他声音依旧嘶哑着,只期望她不会注意到,“……我。”

  她耐着性子等着。

  他垂下了头,声音低低的,几乎是一种……求饶的呢喃,偏开头道,“……别看我了。”

  她愣怔一瞬,眨了眨眼。

  这个样子,怎么似乎委委屈屈的。

  这么想吻她,吻一下不就得了吗?

  “好。”她伸手,将他的后背摆正在自己面前,手指触碰到的一瞬,他又如被搔了痒般抖了一下,她视若无睹,强硬将人按在床榻上,手指蘸了药膏,“没有看着公子,只是看着伤处。行了吗?”

  他长叹一声,眉头又皱了下,道,“其实,真的不必上药……”

  她叹息一声。

  不上药,春将尽的天气,明日就要溃烂发炎。非这样逞强干什么?非要她拿着温柔刀咄咄相逼,才肯听话吗?

  她今日本已经想放过他了。

  她凉凉道,“公子是想好好上药,还是饿了,想多吃几颗蜜枣?”

  他终于不说话了,只是更加懊恼无奈地吸了一口冷气。

  遂终于将药膏抹在了伤处。

  两人一时无话。

  久久,将尚且轻些的伤处敷过了药,她看着其余那些溃烂翻翘的皮肉,扶额又发了愁。

  这些地方,伤成这个样子,务必将烂肉祛除,脓血放尽,再煎清热解毒的药来服,方有可能大好。

  如若不将坏掉的皮肉剪除,患处必定发炎流脓,况且伤得面积这样大,说不准,明日就一场高热,直接将人带走了。

  她垂下眼眸,搓了搓耳下玉白的小耳坠。

  但是,有一个问题。

  楚皎皎似乎不该懂得这些,更不该有那个胆量,用剪子将血肉模糊的地方剪得更血肉模糊,再好好敷上一层金疮散。

  这样的事情,南琼霜做得到,但楚皎皎不行。

  怎么办?

  她咬着嘴唇,斟酌半晌,最后,将小药罐子,缓缓拧上了。

  就这样吧,她心里想,反正,一山少掌门,慧德不会真想他死。倘若真发了高烧,虽则难救,倒也有几成机会救回来。

  到那时,是否能捡回一条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月色从雕窗里映进来,映得她眸底一片彻骨寒意,仿佛一个冰洞。

  虽然目前她还不想他死,但如果他死,也要几天,刚好可以让雾刀安排天山上的线人接应。等到他发烧昏睡,她就可以将玉牌抢走藏起来,等到他凉透,山上大乱,她一样可以脱身。

  不过……

  顾止忽然开口:“楚姑娘。”

  她一顿。“怎么?”

  他说:“姑娘不必自责,我本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垂下眼,长睫掩去眼底所有心思,沉默良久。

  也。

  她喃喃道:“我也想问,公子何必如此呢?”

  顾止:“你觉得是为什么?”

  她几乎要笑起来,轻轻问:“值得吗?”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