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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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琼霜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略平复了下呼吸,将窗子关上。

  然后,静静看着黑暗里,放在她桌子上的,人头。

  她闭了闭眼,手支在桌子上,艰难长喘了一口冷气。

  就只是一瞬间的游离,便被雾刀察觉了心思,弄出这样的事来警告她。

  这次,算她走运,东扯西扯将雾刀糊弄过去了。下一次,可未必会这样容易。

  她们这样的人,连一丝一毫的心软,都不能有。片刻的游疑,害的不仅是自己,还会拉一众无关人等垫背。

  月色下,她静静看着,那表情依然恐惧震惊不已的阿松。

  方才见他,还是在她门前,因为顾止受伤而心疼落泪,一贯进退有度识大体的人,深更半夜的来求她。

  再见,就被人放在桌子上了。

  都是因为她。

  她几乎有些冷汗淋漓,扶住了桌子,手捏紧了桌子边缘。

  早晚有一天,她会把往生门内的一帮狗东西,一个一个、一个不留地,全部杀光。

  黑暗里,她望着那颗人头,末了,终于叹了一声,坐回榻上,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怎么办?

  幸好,只是人头在这屋子里,身子暂时还不在。以雾刀习惯的手法,大约是在哪杀了,就在哪放着。

  但是,头在她屋子里,她怎么把自己摘出来?

  杀人,于她,正如言官进谏、武将练兵、书生做文章,是本职的一部分。因此自然也晓得,如果想杀人后脱罪,分尸藏尸是最常用的法子。

  可是,这么大一颗人头,藏在哪呢?

  如果要藏,暮雪院旁倒是山径,路边有许多密林,深更半夜的,提头出去,趁无人发觉,提着把铁锹出去埋尸,倒不是完全做不到。

  但如果要做,她毕竟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原本最适合做这事的,是雾刀。

  可是——雾刀临走前,回身似笑非笑看她那一眼,她是看得明白的。

  这条恶犬,虽然被她反咬一口,不得不老实了,可是实际上,仍未完全相信她。

  故意把这个烫手山芋留在这,就是为了警告,吓唬她。

  她冷笑一声,心里骂,狗东西。

  扶额,环视了一圈室内,又长叹了一口气。

  她这屋子里,唯有一个盥洗台、一个衣柜、一副桌椅、一个摆着稀稀拉拉的书的书架,和一张床榻。

  若说可以藏头的东西,实在是没有。

  除非——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一盆吊兰上。

  那吊兰生得繁茂,似乎是被院中人养得极好,摆在书架最上一层,长而粗的茎叶一直垂到地上,开着清幽雅丽的花。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那个花盆,或许可以藏。

  ——不过。

  把一个死人头藏在花盆里,日日夜夜同她对望,她再不忌讳死人,是否也有些太晦气了?

  她扶额又长叹一声,闭着眼,烦躁不堪地揉着太阳穴。

  忽然,一个念头如被点着了的引线上的一点火星,倏地窜入脑海。

  她揉着太阳穴的动作忽然停了,一双眼睛悄然睁开,眸底清明又冷静。

  片刻后,她眼里蓄了泪水,惊声尖叫道,“公子,公子救我——”

  *

  顾止方解下了床帏,擦去冷汗,欲上床休息,忽然就听院里传来一声凄惨的惊叫。

  他心里猛然一紧,那尖叫的方向,正是她的房间。

  于是慌忙打开了房门,“怎么了?”

  还未及看清,眼前

  就扑来一个白蝴蝶般的身影,提着裙摆疾步跑来,衣袂袖摆飘在空中,不待他反应,直直就扑进了他怀里,伏在他胸口呜咽。

  他吓了一跳,护孩子似的搂住她的背,在她肩上安慰摩挲着,“怎么了,皎皎?”

  “我房里……”怀里人抬起头,脸上已经是泪痕纵横,“我房里有……”

  “房里有什么?”

  她却吓得说不出来话,几次哆嗦着嘴唇想开口,却只能抬起脸来看着他落泪,身上抖得像片卷进风暴里的枯叶。

  他一时心跟着揪起来,又将人往怀里抱了抱,搂着她的胳膊微微收紧,捧着她的脸,心疼不已地将头贴了贴。

  “好了,不哭,我去看看。”

  “公子……”她眼泪几乎是决了堤,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肯放,“你别……你别放我一个人在这……”

  “我不是要放你一个人在这……”他哑然失笑,竟然捧着她的脸,大拇指小心拭去一些泪痕,“我得去看看,不然怎么办。在这稍等我一下,听话。”

  她不说话,也不放手,只是委屈兮兮地抖着,咬着唇。

  他叹口气,食指竟然又在她颊上刮了一下,忽然发觉自己在做什么,顷刻又僵了,收回手来。

  她只是不依不饶,一双水波粼粼的眼睛把他望着,执拗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松。

  他无可奈何笑了下,道,“无妨,我去瞧一眼。皎皎跟在我后面,若是还怕,就闭上眼睛。”

  说完,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走去了她房间门口。

  只往里瞧了一眼,便僵住了。

  回身搂住她,温热手掌先覆上她泪眼,再以一种从容不迫、平稳如常的口吻,对闻声出来的院内众侍仆沉声下令,“封锁院子,彻查全院。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再温柔对她道,“皎皎,别怕,我去偏房,今晚去我榻上睡吧。”

  “不行,公子……”他的手掌下面,她又两行泪滚滚而下,“不行,公子别留我一个人……”

  她抖得那样厉害,简直让他无法忍心。

  他为难看着她睫毛上的泪珠,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人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摩挲着她的胳膊。

  今日,他刚挨了七十鞭,如今似乎已经开始发热,正是头昏脑涨的时候。

  他勉强维持清醒,道,“那好。皎皎睡吧,我抄会经。”

  *

  院子里出了人命,这种事,师叔翌日便听闻,顾止其实并不惊讶。

  但令他惊讶的是,慧德竟然因为此事,第二日便出了几月不出一次的菩提阁,携着宋瑶洁,亲自来他院内过问这件事。

  院内花树下,侍仆恭恭敬敬跪了一地,顾止和宋瑶洁两人垂首侍奉在侧,慧德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接过宋瑶洁半跪在地奉上的茶,随意啜了一口。

  “那阿松的头,究竟是在哪发现的?”

  顾止:“是在楚姑娘房中发现的。”

  宋瑶洁递了个怀疑眼神过来,慧德道,“楚皎皎?”

  顾止沉默垂首。

  “当真是老熟人。”慧德长叹,“那么,再把她给老朽带过来吧。”

  顾止侧首吩咐,“阿良,去将楚姑娘唤来。”又对慧德道,“楚姑娘眼下正在收拾行李。”

  慧德撩起眼皮:“收拾行李?”

  宋瑶洁倏地又惊又喜偏头去望他,顾止神色平静,颔首道,“晚辈下了令,要她过些日子,搬去玄白师弟的凌绝阁。”

  第47章

  南琼霜垂着长睫,端详着指间一支白玉簪子。

  那簪子简简单单,通体纯银,雕刻了些鱼鳞纹,只在顶端镶了一颗雪球般的白玉。

  这是她在这天山上,最常戴的簪子。

  梳妆台上,正摊开了一个锦袋,里面尽是她已经收拾好了的首饰。七乌香木的密齿梳、七乌香木的小耳坠,这些有异香的小物件,不能留在这里,全被她收进了锦袋。

  只是,这支普普通通的簪子。

  她想了想,将这支白玉簪,藏在了妆台抽屉的最深处。

  又拿出一小罐快用尽了的口脂,放在另一个隐蔽的抽屉里。

  然后,将锦袋抽绳系紧了。

  最后将房间环视一圈,眼下这里已经被收拾得空空荡荡,她常用的茉莉花膏之类的小物件已经被尽数收走,虽然不是楼,但也真是人去楼空。

  忽然又瞧见了书架上那盆兰花。

  她冷哼一声。

  可真是被那雾刀给坏了好事了。

  昨晚,她勉强求顾止让她留下,在顾止的榻上休息了一晚,他则在一旁抄了一夜的佛经。

  再醒来,昨天见她落泪,还爱怜不已搂着她哄的人,忽然平静无比地,叫她搬出去。

  当真是气笑了,她心里恨道,也不知道这男人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忽然,门被叩了两下。门外人声音稚嫩,有点结巴地道:

  “楚姑娘,长老请您……请您出来问话。”

  遂先将行李放下,开了门,被阿良引着,到了慧德的面前。

  一抬头,正见宋瑶洁面色含喜又略带得意地同她对了一瞬,她心领神会,缄默地垂首下去行礼。

  “见过长老。”

  慧德将手略抬了一抬,示意她起身,开门见山道:“阿松的人头,可是在楚姑娘房中发现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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