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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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她斩钉截铁,“就说我病了。”

  “娘娘不去?”远香迟疑着。

  她知道远香在担忧什么。以一介后妃之身,被请去陪伴皇上议政,这是天大的殊荣。何况,靠近权力中心,猫儿狗儿都能举足轻重,送上门的机会,谁不要?

  但她——不想去。

  她来此处,本是为往生门的任务而来,对于做什么皇后太后全无兴趣。

  太过贪心,别到最后,反误了自身性命。

  何况——

  何况,顾怀瑾在那。

  昨晚,那个梦,当真是提醒她了。

  假如,他面对她,全无反应,并不是因为没有认出她,而是因为,他正暗地里筹谋设计,想将她引入一个局中呢?

  正如那张蛛网。

  她这时才发觉,从前,她要攻下顾怀瑾的心,费尽心思

  为他织了一张网,引他入局。

  如今,或许,被他觊觎、被他设计的人——成了她了。

  她绝不会入局。

  她道:“不去,就对皇上说,我病了,去不得。”

  *

  几个人自早上卯时,一直谈到下午未时。

  她一直在宫中吃核桃,雾刀盯她盯得无聊,晓得她身边还有清涟远香,自己跑去笑乐园旁偷听。

  未时末,雾刀喜滋滋地看了热闹回来,兴高采烈在她耳边念叨:

  “谈崩了,谈崩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子气得要发疯,回了大明宫,一怒之下,将殿中一只前朝宝瓶踹碎了。”

  第111章

  她当时正在窗下百无聊赖地吃荔枝,闻言诧异一瞬,笑了:

  “给他气成这样?”

  昨日湖中那只小船上,李玄白欠儿欠儿地揶揄她,说她见了顾怀瑾,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怎么,他也在顾怀瑾那吃了瘪?

  李玄白为人太皮,她最爱见李玄白恼火,今日他怒得不一般,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瞧瞧。

  “给摄政王传信,说我去他那待会。”一想到李玄白气得发飙,她就忍不住笑意,小银叉将最后一颗荔枝肉扎起来,放入口中。

  清涟晓得她爱洁,适时递来一方湿帕子,让她擦手。

  “公孙红说,上回笑乐园内,摄政王在皇上面前僭越,言行较常大将军更为不敬,回去常大将军气得直发疯。”

  南琼霜接过帕子细细擦拭,“这年头,连僭越都要攀比了,这两人也是有意思。所以那天回去,常大将军转头就来讨了王爵……”

  话却忽然止住了。

  她垂眼望着掌中微湿的手帕,喉咙像被塞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常大将军讨封那天,嘉庆帝疯症发作,顾怀瑾受了伤,她是不是将自己的帕子,借给他擦血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

  顾怀瑾是隔着一堵墙,都能发觉她藏在密室内的。当年他发现她躲在漱玉斋里,凭的不过是一页她拈过的书页。

  他那时说——那一页佛经,有些她的气息。

  假如一页佛经,他都能闻出她的气息来,那她的帕子,岂不是早被他嗅闻过了?

  她骤然想起昨夜,他搂着她细嗅,密密的鼻息喷在她皮肤上。

  梦境之外,她依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完了。

  怎么能出这种差错?!

  当日她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竟然将自己的手帕借给了他?!

  她忽然想起来。

  那时——因为嘉庆帝胸闷,要在胸前施针,顾怀瑾说眼盲,要她帮忙解开嘉庆帝的衣裳。

  她还是把他当成了从前的顾怀瑾,以为他若真认出了,不可能允许她替别的男人宽衣。于是,她认定顾怀瑾尚蒙在鼓里,行差踏错,将这么私人的东西给了他。

  现在想想,出了那样的事,他对她已无任何感情,也不奇怪,要她帮皇上解个衣裳,又有什么?

  或许是她太自恋了。

  但是。

  不论他到底还爱不爱她,那一方帕子在手,他一定已经察觉了她的身份。

  ——完了。

  她尚不知道他在设什么局,但她最后一张面具,已经被他轻轻摘下了。

  她长吸一口气,急急道:“雾刀。我叫你跟门内联络,你去信了没有?”

  雾刀的声音带着困倦,打了个哈欠:

  “姑奶奶,昨儿个三更天你吩咐的我,眼下才几时?”

  “赶紧写信,快写!我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最好明日就收到门内的回信。”

  雾刀“嘁”了一声,“这么急?”

  怎么可能不急?

  倘若他爱她,他看着嘉庆帝磨她,竟然能一言不发,为了骗一条帕子,叫她为嘉庆帝宽衣。

  倘若他恨她,他竟能按下窃山之仇,容忍她在眼前大摇大摆,不取她的性命。

  卧薪尝胆至此,背后所图谋的,怎么可能简单?

  她这时才毛骨悚然地发觉,经年未见,她那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前夫,竟然成了这么一个——阴沉难测之人了。

  “告诉你,他认出我了,我确定。”她沉沉道,“所以,尽快联络,耽误不得,不然,我不晓得要出什么事。”

  雾刀在她耳朵里一阵大笑:“祖宗,你又想到什么啦?昨天琢磨一晚上了,还在这做梦呢?难道你以为,他认出了你,却没杀你,是因为还爱你吗,南琼霜?”

  她不说话。

  他们之间的事,本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其余人再怎么看,也不如她心如明镜。

  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

  她急急起身,两三步冲到门口,边走边道:“去摄政王那坐坐,有事找摄政王商量。”

  清涟和远香不明所以,赶忙跟上。

  才刚从院子中跨出去,迎面就撞上了嘉庆帝身边前来传话的人。

  小准子见了她便跪下:

  “娘娘,皇上听说娘娘病了,刚从笑乐园中出来,便想来看娘娘。不想,被人绊在了笑乐园内,说要再打一会牌。娘娘稍安勿躁,皇上担心您担心得不行,已经派顾先生来为娘娘诊脉了。”

  她跨出去的腿霎时从门槛外缩了回来:“诊脉?!顾先生?!”

  “是啊,娘娘。”小准子抬起头,未时的阳光正刺眼,扎得他眼睛眯起来,“顾先生已经往这边来了。”

  她仿佛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下。

  江湖上行走十几年,她从未如此心慌过。

  她抓住小准子的衣袖,将他扯到面前来仔细答话:“我问你,你今日见着顾先生了没有?”

  小准子:“回禀娘娘,见过。”

  她道:“他神色可有什么异样?”

  小准子游疑着:“并未有何异样。非要说,便是因皇上随意赠官一事,不大愉快。”

  “他可曾在皇上面前提及本宫?”

  小准子这回顿了一瞬:“顾先生说过一嘴,说有味治头风的灵药,可治皇上的宿疾。只是那药须由至阴女子身亲手摘取、仔细呵护,两人商讨了一阵人选,六宫娘娘全都在列,不止娘娘一人。”

  “至阴女子身?什么至阴女子身?”

  小准这回低下头:“奴才不知。”

  她心里一团乱麻,心神难安地叹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呢?别的没有了?”

  “没有了。”

  发现了她的身份,又按兵不动,这个顾怀瑾,到底要做什么?

  她如今,真是看不透他。

  “起来吧。”她跨出院子,疾走两步,把小准子甩在身后。

  却倏地又停下。

  一会,顾怀瑾要来替她诊脉,她不能留清涟在宫中以假乱真,大明宫去不成了。

  但是,她也不想留在菡萏宫内与他面面相对,坐以待毙。

  她退回去,问小准子:

  “皇上在笑乐园内玩牌?”

  小准子:“正是。”

  她道:“远香,清涟,去笑乐园。”

  *

  一个早上还病得卧床不起的人,到了下午,就顾盼生辉地出现在了笑乐园,这不能不说是一场奇迹。

  南琼霜知道,今日她最大的靠山,莫过于嘉庆帝,特意换了一身嘉庆帝钟爱不已的杨妃粉织金蝉纱霓裳,头上一对嵌宝石琉璃珠花,耳下有意搭了一双花蕊黄玛瑙耳坠,一颦一笑,琼光摇曳。

  嘉庆帝正在牌桌旁玩马吊,这回陪同的,唯有变成了女人嗓的李景泰。

  门一开,两个人正打得热火朝天。

  她柔柔唤了一声:“皇上。”

  嘉庆帝尚未发觉。

  她走近两步,到嘉庆帝身侧折身行礼:“皇上。”

  嘉庆帝终于自火热的战局中分出神来,眼睛一瞥,愣住了。

  他素来爱她那一张脸,见她颔首行礼,盈盈似水,艳如桃花,舌头都打了结:“德音快,快起。不是病了吗?怎么又到了朕这里来?”

  她扶着嘉庆帝的手臂起身,嗔怪笑着,“臣妾思念皇上,如何能不见。”

  顺势,坐在嘉庆帝身侧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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